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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今天去办手续忘了拿手机,非洲人体质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你又作什么妖?我看论坛都炸了。” “何止论坛,”旁边杨靥附和:“我班群里都疯了,这下全附中都知道陈老师缺室友了。” 平常懒得清理的小红点由零星几个一路走高,飙升至计算不清数量的99+,发送者多数是他的学生,求眼熟求少留作业求给新生一条活路,虔诚的信徒把他当神父告解。 陈子侑心态平稳,顺手拉黑了几十个号码,手机放回原位:“港真,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徐瑶无情戳穿:“行了,你收一收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攒了半年的论坛币都砸进去顶贴了。”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热度这么好/操,”吃过午饭,陈子侑靠着椅背,镜片后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现在我有点后悔花那么多论坛币了。” 明晃晃的招租启事贴在首页热门上四天有余,热度居高不下,比微博买了热搜还夸张。 免费顶贴的服务不是人人都有,没想到陈子侑挺有学生缘,再一次意识到论坛币真的白花了。 刘雅虞斜瞥了眼身边抱着手机的男人咋舌道:“年轻啊,到哪儿都吃得开。”转眼又哼笑:“不过就算你挂到新浪头条都没有用,学校里的男老师都没几个,而且一大半都是脱团狗。” 杨靥跟着乐:“干嘛呀刘姐,给他点面子,人艰不拆。” 陈子侑张了张嘴,静了两秒闭上了,低头摸了摸鼻梁未滑落的眼镜。 反驳不了。 帖子里多的是看瞎起哄不嫌事大的学生和教务人员,上百页帖子翻到底不见个办正事的。 几年前陈子侑入职,附中教师公寓满着,学校不给翻修,补助的房子又迟迟申请不下来,眼看着开学了陈子侑只好边心里骂娘边自费租房。 实在是巧,中午决定的事儿,下班就看到出租房的小广告。 阳景公寓135平米,精装两室两厅,原房主移民,旧宅闲着也是闲着,舍不得卖,于是放低价求尽早租掉。 长年在外,陈子侑生活随便得很,衣食住行不太讲究,这种工薪阶层眼里约等于豪宅的房子一个人住奢侈了点,但位置极好,离工作单位步行十分钟脚程,可以省掉不少交通费。 如果陈子侑性格里随便的成分占第一,懒绝对稳居第二。读研时半工半读,加上实习的工资,总共攒了一些积蓄,咬咬牙,一拍板租了下来。 好景不长,眼看着月底交租日期逼近——“一时兴起烧钱租了大公寓结果穷哭辣然而我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帝皇般的享受啊怎么办急在线等。” 思来想去,招合租室友是上上策。 中产阶级没了存款,再不分摊房租,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 然而找室友谈何容易,这年头对象都比室友好找,陈子侑因此愁得掉了几斤秤。 杨靥积极给他出主意:“哎,隔壁数学组老王是男的,还单着呢,就是老了点恶心了点邋遢了点,有碍瞻观之外勉强符合你的要求,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 陈子侑礼貌性假笑:“杨姐总结得很好,这就是我拒绝他的理由。” 刘雅虞合上教案,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你自己说吧,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话明显在呛他,她随口说说,陈子侑随口答答:“要求不高,大帅比就行。” “做梦吧你!” 快放学徐瑶来问下班去不去喝酒,他请客。压榨铁公鸡的机会,陈子侑义不容辞。 “人间博弈,社畜不易。” 徐瑶在他耳边念叨二十多遍的时候,陈子侑乐了:“得了老徐,教数学的就别学刘姐赋诗了,韵脚加得都不对。” “知足吧,对个教化学的不用那么讲究。” 他们常去的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是一家清吧。招牌的霓虹灯年岁久了坏了几颗,柔柔播着音乐,中央搭的台子上孤零零摆了一支话筒架,形同虚设,从没见老板请人上去唱过。 “喝完这杯各回各家?”陈子侑问,冰块随着摇曳碰撞了几下杯壁。 “别,这都快月底了,你房租到底准备怎么办?”共事几年,徐瑶算为数不多知道点陈子侑底细的人:“你不是说借朋友点钱投资了吗,实在不行就把钱要回来,在社会上混,大家谁也不容易。” 陈子侑摆摆手,表示可以但没必要:“又没穷到吃不起饭,实在不行了再说吧。” 他说着,摸了把裤兜,慢腾腾站起身。 “干嘛去。”徐瑶捞住他一只胳膊。 “醒酒。”陈子侑把自己喝净的杯子倒扣在桌上,扬起嘴一笑,说:“继续喝也行,不过你得负责送我回家。” 徐瑶赶紧烫手山芋般放开时不忘踹他一脚:!“去你的,快滚。” 陈子侑耸耸肩拿了外套起身,沾了酒精步伐没那么稳,显得比往常更困。 他酒量还不错,很少会醉。 在外漂着偶尔心有郁结,找个理由买醉,喝到意识模糊吐了一地,早上醒来除了头疼欲裂,只剩一屋子宿醉后糟糕的气味。 徒增颓废,还不如不醉。 风从头袭到脚,陈子侑穿了外套也冷不丁一激灵,城市尚存挥发不掉的暑气,陈子侑喝酒上脸,脸颊比手心的温度还烫。 突然想抽根烟。 方圆百里他太熟了,D市一共不大个地方,拔地而起的高楼和电线杆交错的矮墙共存的迷幻城市,不繁华也不贫瘠,每日下班路过的一成不变的风景,穿过右手边的人行横道就有一家超市。 如今二十米不到的距离间横了个阻碍,截断了他的视线。 是个年轻男人。 他没醉,对方显然醉了。 背靠电线杆留下宽阔的背影,身材挺括,穿得很靓,亮面皮夹克反射着昏暗的光,肩膀的设计像被烟头戳出巨大的洞再拿金属补上残缺的边角,优秀的肩宽一撑,时髦又乖张。 八月末穿这身挺热的吧。陈子侑不合时宜地想到。 酒吧街常见装备,但他们身后的这家并不属于蹦迪狂欢的范畴内,对方狂错了地方。 青年摸出烟盒,掏出一根叼在嘴上,顿了顿又左右翻兜摸打火机,找到后屁股兜时,回首措不及防和他撞了一个对视,醉意熏红了眼遭,视线仿佛也沾了酒气。 哎呦,大帅比——陈子侑的眼镜揣在胸口的口袋,仅凭有限的视力判断。 看这气质骨相,还挺邪魅。 剩下的他没看清,半秒的功夫对方摸到便又转回身,紧接着‘咔哒’一声,光热一寸又被夜风吹散,烟圈没了形状,卷跑了青年呼出的第一口有害气体。 青年的指腹捻住烟嘴吁气,突然想起电话还没挂断,电话另一头被晾好久了,话筒重新端回耳边,滑出个模糊的喉音,音节含着酒精。 人是感官动物,好看的皮囊成功拖缓了陈子侑的脚步,黑屏的手机在手里把玩,装作不经意地观察着大帅比的一举一动。 大帅比说话了,声音低沉,在这个方言奇多,城西听不懂城东的城市里难得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礼貌不失高冷:“还好。” “放心,都是小事,我会处理好的。” “客气,过奖了。” “劳您烦心了池导,把电话给黎董好吗?谢谢。” 听了两耳朵,陈子侑正要走,谁知对方前一秒吞云吐雾地忧郁,下一秒抬脚狠狠剁碎了烟头的火星,掐着不太重的烟嗓破口大骂: “什么破地方,我不待了!明天就辞职!订机票!回家!” 陈子侑转身的步伐登时被这凄厉的一嗓子镇住了,诧异地回头看。 “哎呀我没喝多!”邪魅大帅比抹着眼睛,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狗学校!来了才告诉我教师公寓满了,之前材料搞了大半个月不吭声,这剩十几天开学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想睡桥洞!” 陈子侑:“?” 天杀的,这套路怎么似曾相识呢? tbc. 作者有话说: 以防有人不看文案盲狙,陈子侑是攻!陈子侑是攻!陈子侑是攻!(大喊三声) 第2章 淦! 说来实在是巧,狗学校有的是,但员工待遇且不说,教师公寓老旧不翻新,让教师自费租房的狗学校,全D市仅此一家。 更巧的是这么狗的事还让他俩一起摊上了。 世道无常,陈子侑过完生日二十八,说年轻也年轻说成熟也成熟,一个中二期刚过回归成年人保护色的年纪。 生活操蛋,忍气吞声才是真。 如今憋了两年的垃圾话今天从别人嘴里骂出来,陈子侑早已平静的内心油然而生一丝快感。 狗啊!确实狗!骂得太对了! 青年挂断电话,弯腰把踩烂的烟头捡起来丢垃圾桶。抽抽鼻子,想再点一根烟。 打火机和烟盒一起搁在前面的口袋里,陈子侑抿了抿嘴,跨步上前扣住了火枪口,对方吓一跳,怕烫到人眼疾手快地脱了手。 打火机‘啪嗒’掉在脚边,没人去捡。 对陌生人来说过从亲密的距离,陈子侑将对方的相貌一收眼底,调用他二十八年来的文化底蕴形容一下,那就是—— 帅,很帅,教科书学院派的帅。 理科男,得理解。 大帅比没刮胡子,下巴挂了点青茬,欧式大双眼皮看着像混血,细瞧又不是,轮廓眉宇都是东方人的温顺俊俏,气质游走于英隽和斯文之间,不媚不俗,少有的端正。 对方不适应地默默撤了几寸,动作有些迟缓。陈子侑从善如流,手滑上去改握住他的手臂,动作坚定又诚恳。 两人同时静止了几秒。 没来得及点着的烟换作两指夹着,大帅比又如方才电话前半段那般素质惊人了:“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 陈子侑语塞,不吭声,也不松手。 醉醺醺的大帅比歪歪头,身上多少杂了点醉鬼的气息,被捏住的肌肉崩得很紧。 他在紧张,陈子侑隔两层布料都能感觉到,显然不是个搭话的好时机。 但抓都抓了,不能不说点什么,陈子侑搜索了一遍可以套近乎的词:“尊敬的朋友,请问您骂的是梦大附中吗?” 大帅比眼睛眨巴眨巴,闪过足量的惊讶和求知欲,但邪魅人设不倒,没有回话。 陈子侑也不在意,露出人民教师标准的职业微笑,一个急转弯:“考虑在狗比学校附近租房吗?大社区管理,阳景公寓403室,附中步行七分钟,楼下711全家应有尽有,A市直通巴士,0礼0押,水电网煤气均摊,拎包入住,需要的话请随时来附中找我,我姓陈。” 行云流水,当教师的口条利索,一点磕绊不打。 欧阳黎死机了,半天蹦出个:“啊?” 徐瑶在里面干等了十分钟,开场点的那壶挺贵的清酒,眼看着只剩个底了,陈子侑放风还不回来,等不下去地披上外套朝外边喊:“陈老师?陈老师?嘿!陈子侑!” 入眼,这两天丧字刻在脸上的男人十几分钟内脱胎换骨,没骨头似的背不驼了,眼神深邃,目视前方。 “……站这跟望夫石似的。”徐瑶边嫌弃边好奇地向陈子侑注视的方向张望,在他眼前挥了两下手:“喂,你干嘛呢。” 陈子侑纹丝不动:“你猜。” 徐瑶猜不出,只能和陈子侑一起死盯着一个方向。 大帅比早晃晃悠悠叫车走了,长街另一头掩埋在黑暗之中,路边几辆七倒八歪的共享单车,沥青路面映照着四面八方的光晕,半天没个人影路过。 徐瑶:“你到底看啥呢?” “没什么,”陈子侑刚才声情并茂推销了五分钟,喉咙有点干,咳了两声:“说了你也不信。” “少装蒜,你说不说。” 陈子侑挑眉:“碰见个人,推销了下合租房。” 徐瑶听了比他兴奋:“真的假的!成了吗?!” “没准就成了呢。” “可以啊,你打听了没,对方是做什么的?” 陈子侑也不知道,想了想,回答很真诚:“是邪魅大帅比。” 徐瑶才不信他的人品能遇见什么大帅比,死基佬净想美事,呸个彻底:“呸,你这狗屎运,能遇见帅比我他/妈倒立。” 当晚夜深人静,陈子侑激情po了条朋友圈:淦! 没有配图,发出不到一分钟,众人迷惑了。 他发朋友圈不奇怪,陈子侑交友五湖四海,微信好友出奇得多,朋友圈更新挺勤,也没设几日可见,想翻能直接翻到六年前。 有肝论文时的暴躁开麦,学生上课摸鱼被抓到的纸条、游戏开黑四缺一;消消乐链接分享送心;还有吐槽数学组吴老师假发被刮飞时忘了屏蔽学生;极少数情况下穿插着非洲人抽卡出货后的狂喜乱舞。 毫不做作的沙雕网友画风,相比之下,加上标点符号勉强算俩字的简直一股清流。 学生仗着假期最后几天忙着享受夜生活,冲浪时刷到这条魔性的朋友圈,满头问号,十分钟过去了没人敢点赞,都怕被抓包晚睡。 徐瑶是唯一一个掌握了点知情线报的人,左想右想琢磨不透其中玄机,缓缓打出了一个“?” 开了先例,教师群体紧随其后,欢乐地在评论区排起队形。 [徐瑶:?] [杨靥:??] [冯木难:???] [林晨曦:????] 问号排到第三排的时候,有人舍得打字了——[刘雅虞:几个意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分享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陈子侑洗澡回来,挑了字最多的那个回复:没什么,有人帮我出了口恶气。 翌日的早上普通晴朗,云层碎成零碎的薄布条,根本遮不住日光。刘雅虞补口红嫌晃眼睛,起身要把窗帘拉上。 这时陈子侑推门而入,刘雅虞条件反射回头,手一抖用力过猛,窗帘‘哔拉’滑到另一头,引发了一连串蝴蝶效应,众人视线齐刷刷地扫向门口。 陈子侑跨界体验了把嫌疑人的待遇,抽开椅子坐下,视线还没消失,紧紧衣领:“怎么,没看过?” 刘雅虞啧啧:“你这么人模狗样的还真没怎么看过……”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可以,”她口红盖好塞回包里,不客气地换了种说法打击他:“希望你一直这么人模狗样。” 他们学校上课没什么规矩,男老师起床晚了运动服里睡衣内搭是家常便饭,陈子侑订制的西装三件套只有送走高三的毕业典礼穿过两回,利用率约等于零。 今天不是开学式,不是毕业典礼,甚至没到搬书的日子,不过是个日光过剩的星期三,三件套的确隆重了。 “不是,你该不会等那谁呢吧?那个邪……”徐瑶说到一半卡壳,求助当事人:“邪什么来的?” 陈子侑微笑着补充:“邪魅大帅比。” “啊对对,大帅比!昨天陈老师说有大帅比找他合租,你们觉得能来吗?我先押不能!” 陈子侑掷地有声:“没事,你不用提醒我,我记得呢,来了你倒立。” 然而大帅比此刻正在五星级酒店大床上不省人事。 被子一角斜斜拖在地毯上,意识清醒前睁开眼睛,不但要接受精神回笼前的茫然,还要被早上九点的强光直直刺痛。 “呜嘶——”被团里一声短暂的痛呼后又噤了声。 五星级酒店的套房,朝南坐北,采光极佳,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开着,房间里没有怪味,干净得像无人入住,房间主人正以会落枕的姿势窝在床沿细窄的一条。 埋在枕头下的手机叮铃铃响了两声,床上的人先是吸了吸鼻子,自问自答了一轮我是谁我在哪,摸了摸手底下的布料。 电话铃断了。 没等多久,等不到回信不耐烦的电话再次如期而至,这次他抓到手机接了:“喂……” “呦,醒啦?” “这不是被你弄醒了吗。”欧阳黎已经回神了,但是眼睛酸疼不想睁开,裹在被里整个人没了灵魂:“什么事老离同志?” 打电话的人口气一贯地嘲讽:“慰问一下老欧同志,知道自己干过什么壮举吗?” 他俩一个叫对方老离,一个叫老欧,你老我也老,说不清谁更老。 “别问,问就是什么都没干。” 黎离明显不信,反复确定:“真的?你真没干什么不该干的?” 欧阳黎揉揣着怀里的被:“……又不是大学在寝室躺一晚就好的时候,我有分寸。” 我看你昨晚哭得娘们唧唧挺没分寸的……黎离暗想。 欧阳黎把皱得不成样子的皮衣扒下来,伸手去勾床头的菜单:“我能不能叫个客房服务?昨晚衣服没脱就躺床上了,床单不能要了。” 他有轻微洁癖,昨晚被服务生搀扶进门,门一关直直倒在床上睡死,衣服都没脱,眼下嫌弃坏了。 黎离倒大方,大手一挥:“什么能不能的,直接和经理说换间房吧,我打过招呼了。” 欧阳黎笑着揶揄:“你这哪儿是打过招呼,是下道圣旨吧。” 对方没忍住,也笑了。 他目前暂住的酒店是黎离名下一家企业。 欧阳黎一周前才接到档案投错的调职通知,时间紧迫,紧赶慢赶搞好资料,从J市大半个中国地飞到D市,不料下了飞机,陈校一通电话告知教师公寓已满,申请不下来要他自寻住处,噩耗来得比托运的行李来得还快。 八月旅游旺季酒店不好找,欧阳黎一身轴劲,自己拖俩行李箱顶着毒辣的日光走了五六家,打车费花了小几百块,西装下衬衫全湿透了。 眼瞧流露街头,黎离偶然一通慰问电话,打听清楚了气血上涌,忍着没骂他个狗血淋头,二话不说安排了住处。 黎离自从在影视圈斩头露角,S社势头正盛,身价几年间翻了不知几番,两分钟发来一串地址。 不知道对方交待过什么,欧阳黎进大堂的时候,措不及防享受了一回还X格格里皇太后修佛归来的阵仗。 牛笔,真的牛笔。 欧阳黎握着行李箱拉杆感慨。 第3章 遇上房贩子了 资本主义继续他刻薄的嘴脸:“还行,只是换床单,看你昨天那状态,没吐一屋子就是万幸了。” “啊……”丧失了大部分记忆的老实人心虚地问:“我是不是丢人了?” “据我所知,哭鼻子,爆粗,言语之粗鄙不堪入耳,池子昂那个臭傻/逼笑了你半小时。”黎离直言不讳,举报他的恶劣行为。 欧阳黎正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黎离饶有兴致地追问:“听完感觉怎么样?” 演技还是不行,说话间压不住笑,让欧阳黎逮个正着,对准集火:“小同学,我怎么感觉你在幸灾乐祸呢。” “怎么了,许你管我不许我看你出洋相?”黎离认得理直气壮,破罐破摔,正大光明地补上杠铃般的生硬笑声:“哈哈哈哈哈。” 黎离和欧阳黎能凑到一起,纯属有缘分。命中带黎,两个人从初中起坐同桌,往后奇迹般地同校到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一个自立门户,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一个保送日本硕博连读,回国拒绝了在母校做讲师的邀请,执意回高中做了老师。 两人各忙各的,除了错过对方穿开裆裤尿床的时期,剩下基本同框,想断了联系都难。 欧阳黎何等人物——早高峰挤一趟延迟三小时的总武线下来还能西装熨帖,一褶不出的硬核汉子。 不管遇上什么大风大浪,永远一副处事不惊,老神在在的大爷样儿,黎离少年时离经叛道不服管,没少因为打架犯事挨他呲儿。 记仇如黎离,不趁机打击报复是不可能的:“终于轮到你出洋相了,让你上学时候教训我。” “这怎么能是教训呢,不为了你好吗,” 翻旧账翻到初中的事,欧阳黎又老父亲上身了:“不是不允许你做这做那,初中生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你看你天天打架斗殴算什么样子,像话吗?要不是我拦着……” 黎离听得耳朵起茧,无缝衔接到下一话题:“停停停,说点正事,你这两天怎么打算,房子的事怎么想的?” 强行提起闹心事,欧阳黎撇撇嘴:“可能要再去趟房屋中介,慢慢来吧。” 找房子说简单也简单,D市本身不大,房租有高有低,总不至于吃人。说难也难,老欧对生活质量有要求,要求还不低,说白了事儿多、矫情。 昨天擒住他推销的房贩子手里的房源倒不错,他喝高了,面贴面的距离,硬是连人长什么样儿都记不太清了,吹过的牛皮倒隐约有个零碎的印象。 什么什么景公寓,条件特好,拎包入住。简直是专门为他画的饼,听着像传销。 但他太心切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哎老离问你个事,据说有一个D市学区房,在附中附近步行几分钟就到的位置,拎包入住,0礼0押,靠谱不?” 果不其然,对方嗤笑了下:“学区房没礼金还送家具,做慈善呢。”停了停又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怕事抖落出来又被二度嘲讽,欧阳黎赶紧含糊两句把事交待过去:“没什么,可能遇到房贩子了。” 黎离放不下心,又问:“离开学没几天了,能搞定吗?” 推开浴室门,声控灯一起亮起,老欧眯了眯眼睛:“搞不定也得上啊,总不能真去睡桥洞吧。哦对了,我住的套间一天多少钱?走的时候我一起给前台。” “……”微微思忖后,黎离大有哄劝的意思:“要我说,不如这套间就归你,先住半年,等学校那边稳定下来再说。” 欧阳黎冲了把脸,水痕划进衣领洇出条印子:“总统套间说归我就归我啊?” “哼,那么多房,不缺你这一间。”黎离说:“还剩几天时间,你考虑考虑。” 说到底黎离手里控权的企业,把他安排明白不过张张嘴一句话的事,但无论简单与否,欧阳黎都不可能承这个人情。 家底殷实的缘故,欧阳黎受不了这个,宁愿自己多吃着亏,也不愿意跟别人讨些什么,假客气没少被诟病。 “得了吧,别人就算了,我们认识这么年,你说我能答应吗。” 对方拧不过他的倔驴脾气,本就暴躁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骂:“你他/妈就不懂变通,行,以后有事别找你爸爸。” “别张口闭口爸爸爷爷的,”老欧不介意他跳脚,悠悠然地应:“先谢了,哪天我真沦落到睡桥洞了再来找你。” “滚,快滚,你睡桥洞了我他妈就叫人把你被子抽走。”黎离一句不想跟他废话,啪嗒摁断了信号。 老欧手机揣回兜里,叹了口气,冲镜子摸了把冒青茬的下巴,重新拧开了水龙头。 几天后的教员动员会。 “陈老师,邪魅大帅比呢?还来不来了。”杨靥最先坐不住。 她教美术的,自从听刘雅虞说有大帅比来找,每天换口红色号来理科办公室闲坐,甜美系御姐系几个色号的快换没了也没见半个人影。 陈子侑本来也没觉得这事一定能成,没抱太大希望,坚持正装是因为买卖不成仁义在,再不济日后做同事,留个好印象准没错:“不知道,可能明天,也可能找到别的地方了吧。” “明天明天明天,再过两天就开学了!” 陈子侑摊手,意有所指:“别冲我吼啊,又不是我说他一定来,谁造谣找谁去。” 下一秒冤大头徐瑶成为众人声伐谴责的对象,当成典型严肃教育,严肃杜绝这种以讹传讹、浪费群众感情的谣言。 冯木难进来把门板冲得直响:“哎!我刚才路过校长室看到了一个人!有点帅啊,气质型花美男!” “台词听着耳熟……”被集火的徐瑶摩挲着下巴。 “老徐上星期造谣已经被凌迟处死了,”刘雅虞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动作:“你最好也小心点。” 正热闹着,会议室虚掩的门在轻轻两下叩门声,后推开了一小半。 附中诸多妖魔鬼怪,众人正寻思谁这么客气,纷纷向门口望去。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钻了进来,欧阳黎去校长室拿完资料一路跑过来的,发梢微微翘起了一撮,朝室内欠了欠身:“你们好,我是刚调到梦大附中的老师,我姓欧阳,教地理的。” 腿瘦长笔直,气场三米八,生怕谁不知道他一表人才来的,开口声音也很精英男神:“请问这里是3号会议室吗?” 杨靥刚坐下,瞥见门口的人‘腾’地往前蹭了一步,椅子吱呀拖出刺耳的长音。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我去你要死啊!” 杨靥扯那人袖子,化身尖叫鸡:“不是不是,尼玛是真的帅……你快看啊我可以!” 能有多帅,陈子侑放下快通关的连连看,正想嘲笑她是不是没见过男人,抬眼也愣住了。 几秒,十几秒,门口欧阳黎半脚踏出门外,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僵直地握着门柄,隔条长桌与陈子侑遥遥相望。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还挺他/妈偶像剧。 烟嗓没了,小皮衣没了,可怜兮兮的哭腔没了,从头到脚找不到一丝邪魅气息了。大帅比把自己打扮成进步青年,陈子侑几万字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不敢吐。 两人干瞪着眼,欧阳黎第一眼只觉得眼熟,绞尽脑汁琢磨半天,可算想起来了——妈呀!可不就是前两天才念叨过的房贩子吗!几天不见他咋这样了! 皮条客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即将就职的学校会议室,模糊的印象一点点具象化,纵使欧阳黎再怎么稳如老狗,也没控制住草泥马在内心奔腾。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电光火石之间,欧阳黎实在不好意思把房贩子的形象抖落出去,婉转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想不到您也是这儿的老师。” 陈子侑吞了口唾沫,得体地措辞:“我也没想到您……这么一表人才。” 成年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绝口不提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原人设,彼此尬笑,轮流商业式彩虹屁。 气氛不太对,多数人选择一头雾水地看热闹,徐瑶左瞧右看,福至心灵,顺着端倪大胆揣测:“……邪魅大帅比?” 声音不小,方圆百里都能听见。 大家对这个名词太敏感,刘雅虞看了李唯一眼,李唯看了杨靥一眼,杨靥又看了刘雅虞一眼,随之默契地倒抽了口冷气—— 哪儿呢邪魅?!分明一绝世可人儿! “陈老师……这、这是……” 陈子侑回头看看吃瓜群众,又抬头把人从上到下扫过一番,像会读心,含糊又露骨地回应了大家的迷惑:“徐老师,你可以准备倒立了。” “噢噢噢噢噢——”顷刻,诡异的起哄声响成一片,差点掀翻天花板。 欧阳黎驻在门口,想起了件不相关的事。 J市和D市相隔大半个中国,硬说起来挺远的,学校和他混得熟的几个哥们说什么非要送送他。 欧阳黎走得急,欢送会办得仓促。预约大饭店来不及了,退而求其次再次,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十几个大老爷们拼一桌,一共不大点儿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先点的几个家常菜。端上来众人吃了几口,默契地放下筷子,叫了两箱黑啤来。 最后大家喝了不少,酒桌上倒得七七八八,小张搂着滴酒未沾的欧阳黎哭嚎,嗓门惊天动地,要多悲怆有多悲怆: “老欧啊!!你在D市可不能出什么事啊!那么老远,遇到什么麻烦兄弟们帮不上忙可全靠你自求多福了,但你得知道,你一直在我们心里!” 听着怪渗人的,欧阳黎忙着给喝到打酒嗝的人顺背,没空还嘴,只当是祝福收下了。 如今想想,哪儿来的绝世乌鸦精。 第4章 传纸条是门艺术 快控制不住的局面由陈校推门而入告一段落。 D市沿海,有名的高中不少,但口碑实力最强的无非两所,重青七中和梦大附中。重青有钱,地处繁华地段,附中更大更远,靠近A市大学城。 两所学校势均力敌,暗暗较劲,从新生人数比到升学率,附中同时设有初中部,直升比外考占了点便宜,按理说新生更多些,然而每年新高一人数往往和重青持平,原因只有一个—— 众所周知,重青七中的校长老栢特别好说话,而附中陈校脾气也是出了名的臭,横劲儿到哪儿都不好惹,连带着带领的师资力量多少沾染了点痞气。 梦大附中教师团队,简称一伙土/匪。 越年轻的越能炸,比如今天坐大会议室里岁数年轻的那几个,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先是杨靥笑嘻嘻地把陈子侑旁边的位置空出来,做手势请他过去,同样一米八几俩男的,坐下空间骤缩了一半,差不多快挨上手肘。 开场几分钟惯例留给新同事做介绍,欧阳黎刚坐下多久又站起来,掌声中从左至右环视了一遭,扯出八齿笑容,从容不迫地念了遍背熟的词,才算进入正题。 动员大会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件事,一是上半学期工作安排,二则规划新学期怎么把老对手重青七中干下去。 上面慷慨激昂,下面各干各的。 做领导往往自带演讲天赋,套话头一回听还行,听多了容易产生生理性屏蔽。欧阳黎刚来第一天,不好开小差,听到什么工作安排就记记,作风端正得格格不入。 他撑着下巴,指间夹了根笔不紧不慢地转着玩,盯着落在手边的一块光斑发了会呆,余光瞥见葛优瘫了半天的陈子侑居然也在低头写字。 对方收了笔,反手推了张纸条过来。 欧阳黎手指一勾,趁校长换ppt的空隙扫了眼不成行的字——按照陈校的风格,估计还得再开两个小时。 写得很随意,但笔锋凌厉。 他看完不明所以,刚要传给下一个人,纸条便被抽回去,没过几秒又被塞回来,底下多了一行字——聊会天吗,欧阳老师。 后缀加了粗,搭话方式特别老土。 欧阳黎心觉好笑,这种鬼鬼祟祟的小勾当,他上了初中以后再也没干过,嘴角翘着,数了俩空格大笔一挥:聊。 于是两人真像高中生上课没话找话,你一句我一句唠起家常: - 欧阳老师以前在哪个学校教书? - J市实验高中,听说过吗? - 好学校啊,挺远的吧。 - 恩,差不多要隔小半个中国,不过套路差不多。 - 怎么说? - 陈校很多词儿听着耳熟。 “……” 顿了两秒,陈子侑偏头与他交换个眼神,随之默契地埋头掩住嘴闷笑起来。 一张纸,两个间距不超十厘米的笔友,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租房的事谈妥了翻篇继续聊,内容纵横天南海北,要不是纸幅限制,或许还能就时事发表下见解。 偶尔哪句话戳到笑点,两个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的,久久不能对视,眼神对上就停不下来。 对面的朋友很迷惑,忍不住问:“传纸条真有那么开心吗?” 冯木难心道太秀了:“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玩手机挺没意思的。” 附中许久不迎来新人,上一次还是几年前陈子侑刚来的时候,没理由不热闹热闹。动员大会严重超时,几回合结束差不多快下午,热闹的地点顺理成章转移到了教工食堂。 附中食堂有两栋,学生和教工同楼不同层,欧阳黎前后左右簇拥的都是小年轻——土匪窝领军角色,七嘴八舌地给他介绍学校特色美食。 杨靥扯着他胳膊走:“欧阳老师,我给你推荐一款我们学校的特色,好吃而且便宜!好多老师来学校第一次都吃的这个,是吧陈老师?” 陈子侑虎躯一震。 说得邪乎,欧阳黎好奇:“什么?” “就那个,西面最里夹角的那个!”靠里的那家牌子红底橙字,喜庆地仿佛用红油刷过。‘招牌冒菜’四个大字跃入眼帘:“他们家冒菜最好吃了,附中方圆百里找不到第二家正宗的。” 欧阳黎浑然不知这是个圈套:“那就吃这个吧。”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趁机煽风点火:“记得点加辣,嗦粉不辣不带劲。” 欧阳黎从善如流:“行。” 孩子单纯,说什么信什么,陈子侑看不下去了:“小心点,别被他们坑了。” 冯木难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呦,怎么传纸条还传出感情啦?” “传纸条是门艺术,不懂别说话。”陈子侑说:“不像你,我人好心善。” 对方憋三小时了,张口啐他:“我呸,人损嘴毒吧你!” 嗓门挺大,欧阳黎按了按陈子侑肩膀,企图抚慰:“没事,我能吃辣的。” “不是这个意思——”陈子侑话说一半又被欧阳黎截断:“真没事,相信我。” 到底没劝住,眼瞧老干部礼貌地走到窗口点餐付钱,备注加麻加辣,陈子侑神情复杂。 冒菜上得快,端上来表面油花红汪汪一片,飘着牛肉和新鲜藕片的香味,叫人直流口水。欧阳黎在万众瞩目之下,挑起一筷子优雅地送入口中。 “……” 一阵沉默,欧阳黎慢慢站起身。 陈子侑猜他要喝水,果不其然,电车挤不出褶的汉子迈开长腿冲出座位,开到水吧,就近抓起手边的矿泉水就往嘴里灌,钱都忘了付。结账大妈目瞪口呆,居然没在第一时间破口大骂。 太惨了,陈子侑往大妈手里递了两块钢蹦:“张姐,再给他拿一瓶。”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在以辣闻名的城市备注加辣。 第一天上班,粉一口没嗦,水喝了满肚子,不连跑三回厕所,胃财两空。陈子侑表示心疼,贴心地安排了加餐。 地点定在学校不远的海底捞。 传说海底捞最能看到一个人的素质,相处不到位的朋友,约吃一顿海底捞,是敌是友一盘虾滑下暴露无疑。 虾滑不行,那就再加盘鸭血。 但这个定律显然不适用于欧阳黎身上。 欧阳黎不仅把选择权交给陈子侑,还从座位到口味全方位照顾了对方的喜好,体贴至微,仿佛对面坐得不是新同事,而是新对象。 菜单还给小哥时,欧阳黎昂头望着对方,认真地嘱咐了一句:“少放辣。” 小哥突然被大帅比诚恳的眼神电到,连连点头承诺道:“没问题没问题,绝对不放。” 海底捞服务好不是盖的,小哥自认为很懂,最后把羊肉卷端起来时附赠了抹茶慕斯,说看他长得帅免费送的,正中间衔着一块爱心状巧克力。 “祝你约会成功!”小哥暗暗冲欧阳黎眨眨眼,竖起大拇指。 欧阳黎怔愣几秒,才醒悟对方会错了意,磕磕绊绊地解释,陈子侑淡定多了,主动接下抹茶慕斯:“人家送哪有往回推的道理。” 陈子侑吃过午饭,只跟着捞了些青菜,公共筷顺道夹了块羊肉卷送进对方碗里:“特意为你办的接风局,你不吃饱可没什么意思了。” “不好意思,习惯了……”忙活着给东西下锅的欧阳黎终于专注起面前的碗筷,贝滑咽了才说:“陈老师,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您?” 欧阳黎怪罪他重点放错:“中午那碗冒菜,真的所有人都吃过吗?” “别人不知道,我来确实吃了这个。”陈子侑在他敬佩有加的眼神下慢悠悠地说:“不乱加辣确实挺好吃的。” “……噢。” 陈子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以免给对方留下心理阴影:“你别介意,这帮人互相坑来坑去都习惯了,没有恶意,你要是不习惯我跟他们说一声。” “没事,不至于。”欧阳黎笑了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埋头苦吃的欧阳黎后知后觉,一拍脑门:“哦对了,还没问您名字?” “又是您?”陈子侑挑眉。 对方张了张口,没出声,透过不断升腾的热气,低头缓慢搅拌着碗里的调料。 陈子侑放过他了,无谓地摆摆手:“子侑,亻有侑,陈子侑。” 从海底捞出来,欧阳黎紧张一天的精神松缓了很多。看房定在明天,他今晚还住酒店。 陈子侑好人做到底,结了账顺便去路边叫车。欧阳黎虽过意不去,可人情世故不能免俗,大不了改日再请回来就是。 尘埃落定的轻松感加一顿宾主尽欢的饱餐催化,陈子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回头发现欧阳黎迟迟没动地方:“怎么了?” “哎,陈老师。” “恩?” “你能不能闭上眼睛转过去。”欧阳黎稍矮他一点,抬起眼皮,含着头顶笼下的光,楚楚可怜。 陈子侑以为他要干什么呢,听话地稍稍错开眼睛,声音瓷声瓷气:“其实,这儿也没别人,味道不大的话我会假装无事发生的。” 接着欧阳黎酝酿一秒,接着打了个极轻的、不痛不痒的、不费力根本听不出的饱嗝。 车‘唰’地开过,车灯扫过他的侧脸又走。 耐心等了几秒,确定没后续了,陈子侑不可置信地问:“……完了?” 欧阳黎点头:“完了。” 得亏预告了下,不然稍微耳鸣一点,或者路过的出租车刚好鸣笛都错过大帅比打嗝了。 那特意叫他一下什么意思,证明好看的人打嗝都好看吗?陈子侑着实迷惑。 “……你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吧?”欧阳黎出了点汗,解开颈前的的扣子小声嘟囔:“羊肉卷吃多了,嗝里一股羊膻味儿。” “……” 对方发红的颊无端令他想起那天昏暗路灯下浑身烟味儿的青年,眼神里的东西变了,却仍有光在,很亮。 D市的夜晚霓虹交映,灯光架得很高,他们游走在灯下黑生存呼吸,像荒诞的行为艺术。陈子侑站在艺术品凌乱的线条之下,被他孩子气十足的迷惑行为戳中笑点,笑成两百斤的胖子。 第5章 “行。” “我靠后面的别往前挤了!” “哎哎哎不好意思让我出去一下……” “有没有人帮我看看李未然在哪班?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了!” 今日返校,八月的最后一天日头巨毒,没有云翳遮挡直直往下劈,似要把人烤化。附中大门口的告示牌前人头攒动,新生挤作一团查分班,看完离开的人远没有涌上的人多,看板前水泄不通。 江川远远在旁边找了个石墩坐,给朋友回短信,手机捂热了再换到另一只手拿,嘴里叼根冰棍儿,手上还拿了一个。 不一会杨洛从‘战场’冲出来,窜但他跟前喘着粗气,满身满背的汗:“我服了,这群人太能挤了……” 江川笑起来,把另一只冰棍儿递给他:“看完了?在哪班?” “咱俩还是同班,五班。”杨洛不看,一口咬掉冰棍的三分之一,被冰得牙疼,呲牙咧嘴缓了会才说:“班主任我也顺道看了,就前段时间租房广告霸占学校论坛热门的网红。” 网红?江川试探着问:“陈子侑,陈老师?” “对对,就是他!他带咱班!” “……牛逼啊。” 陈子侑在附中任职好几年了,中途从高二教起,反响不错,第二年跟进高考冲刺,送走过两届高三。不过严格来说,这回算第一次从头带自己的班。 新生名单出了点问题,昨天才送到每位班主任手里。他那会儿正陪欧阳黎看房,没时间看塞包里了,一搁就是第二天早上的班会前,时间只够他记记名字。 正当他抓紧抢工的时候,徐瑶偏偏过来搭话:“陈老师,听说你和大帅比正式同居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你怎么知道的。”陈子侑赶时间,目不斜视眼不离纸,回话算给他面子。 “看到你们俩并肩进校门了,到教学楼才分开。” 露出的马脚被陈子侑一把揪住,这回他不看手里的了,赏了对方一个凉飕飕的眼神:“那还‘听说’,你不当私家侦探真是可惜。” “嘿嘿,私家侦探我干不了,生意都让柯南抢了。”徐瑶说:“再说你俩传纸条都传出交情了,不可能不成啊。” 成倒是成了,结局很美好,过程一波三折。 来的路上,欧阳黎坐在出租车里已经自动脑补了20几岁独居单身男老师的生活环境,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结果还真跟他想象得差不多。 阳景公寓一层三户,403处南面,客厅很大很宽敞,通往卧室的两扇门紧闭,透进的光线妥帖柔和。 房间明显被主人整理过,但因为要等的人太久不来日渐原形毕露,脏衣篓的衣服,搭在沙发垫的外套,撬开粉饰过的一角,泄出原本的烟火气。 厨房餐厅属于老式一体设计,碗洗了忘放进柜子,就那么晾在料理台。排油烟机的墙面油渍不多,要么是时常清理,要么是主人很少开火。 应该是后者,欧阳黎在注意到餐桌没来得及收走的外卖盒后推测。 陈子侑大概知道有点小乱,站在门口清清嗓,为自己开脱:“其实,室友监督有助于克制乱扔东西的坏习惯。” “……”洁癖患者不置可否。 “你可能不信,但我是拿过附中优秀办公桌奖的。”对方说话间,假装无事发生地把颜色错乱的拖鞋往柜子底下踢踢,试图亡羊补牢。顿了顿,自我妥协般地说:“要不每周一次大扫除,我干,行不行?” 欧阳黎发觉他的小动作,嫌弃和好笑兼有,终而破功,眉结不自觉地舒展开,到嘴边的话失去了想说的欲望,只剩下:“行。” 算算没什么大不了。对方缺钱,他缺住处,利益相互,各取所需。 小瑕疵大不了多花些时间磨合,眼下暂时可以忽略不计,看房的想通了,当场拍板定案,预付了三个月定金。 班会的预铃响起,陈子侑临阵磨枪没磨到一半,大局已定。 名字只记下小部分。陈子侑把点名册夹在腋下,走到门口想起回嘴:“谁说私家侦探只有柯南,瞧不起毛利小五郎吗。” 徐瑶:“……” 五班的地理位置不太好,靠近男厕所。不过隔壁冯木难教的四班更近,不算最惨。 名单上好几个名字他都认识,原附中初中部学生会干事,去年学校65周年大庆的时候来高中部校帮过忙,陈子侑负责这块儿对接,正好见过。 果然他刚走上讲台,坐前面的寸头小子熟稔跟他打招呼:“参见陈老师!给陈老师请安了!” 中考后的假期没有作业,大伙儿忙着毕业旅游,再一见面黑了不少:“好久不见啊陈老师,我考上高中部啦,你找到室友了吗!” “小王啊,老师记得你初中不是这么皮痒的孩子。” 陈子侑语重心长,抄起粉笔咔嚓折个对半,在黑板工整写下名字和一串数字:“各位同学好,从今天开始,由我带领大家学习,和大家共同进步。下面是我电话号码,有什么急事随时跟我联系。” 说完一大串,转头看下面没几个人拿笔记的意思,又加了一句:“怎么,都给我发过短信,写多余了是不是?” 同学们大笑,七嘴八舌地说:“确实多余,论坛首页都挂着呢!” 据传,今年诸多班主任中数陈子侑是最年轻,也是最好说话的一个。甭管消息靠不靠谱,总有人信,反正明天才正式开学,皮起来没个正型。 “看来假期论坛没少逛啊,”陈子侑挑起眉,撑身往下看:“那我八月初发在化学版的新高一知识梳理看了吗?” 底下赶紧附和:“看了看了!” 陈子侑就等着这句话:“行,明天第三节 化学课改随堂测验,我随机出题,看看你们记住了多少。”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瞬间戛然而止:“……” 陈子侑淡定如常,径直翻开点名册,道:“现在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同学麻烦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吴茵茵。” “陈韵。” “孟栗雅。” “钟孟远。” 没人应,陈子侑又叫了一遍:“钟孟远,钟孟远同学,来了吗?” 另一个男生举手:“老师,他生病请假了!” 陈子侑在男孩的名字后面填了‘因病缺勤’:“行,我知道了。下一个——” “我靠,钟孟远……”杨洛手机搁桌洞里打游戏打得正欢,听到熟悉的名字一激灵,赶紧招呼前排的江川:“你听见没钟孟远!他怎么也在这个班!” “我没聋。”江川嫌弃他大惊小怪:“系统随机分的班,在就在呗。” “可是他不是……”杨洛还想说什么,在江川的瞪视下自动消音。 得,冤家路窄,这三年又不得安生了。 返校主要任务是班会和发新教材,科任老师不用上班。不过欧阳黎新职上任,按照惯例,要和任教班级的班主任打声招呼,顺便把办公桌整理出来,不得不来。 昨天两人把行李从酒店搬到公寓,正式开始室友生活。留给欧阳黎的房间之前擦过,但算算起码得有七八天没进去过了,夏天开窗容易积灰,地面堆了薄薄一层。 欧阳黎进去巡视了一圈,没急着把行李拖进房间,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沙发边儿,松开了袖口的扣子向上挽,问:“有抹布和水盆吗?” 陈子侑赶紧给人找来抹布。 欧阳黎端着水盆钻进去了,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陈子侑扒门一瞧——大帅比正兢兢业业地跪着一寸寸擦地板呢,赶紧抄抹布进去和对方一起干。 眼看着水一次次脏了又换,陈子侑才发现这哥们怕不是有洁癖。 全擦完一遍后,陈子侑几乎透支了当天运动量,欧阳黎也够呛,抹布扔到一边,你看我我看你,瘫在沙发对着喘,场面一度少儿不宜。 陈子侑喘好了,散漫揪着靠枕边的穗和他打商量:“老欧,商量个事。” 对方闻声动了动,抬起眼皮:“什么。” 经历过传纸条和扫除,陈子侑自觉他们纸打的交情已经升华,干脆称呼连带着一同进化了,反正欧阳黎比他年长,叫老欧没毛病。 “要不大扫除我们一起干吧?”他补充:“我当主力多干点,行不行?” 他们家不算小,要按欧阳黎的标准干,周末运动量说不定比上班还多,时间长了真受不住。 欧阳黎还没缓好,听了歪在沙发垫笑出气音,好久才答:“行。” 他带的行李不多,多半是衣服和各式资料,生活必需品几乎没有,还是借了陈子侑买来备用的。只把床铺整理好了,其他小玩意列了张清单,明天去家居店补齐。 陈子侑班会结束得早,车开到校门口,给老干部发微信,对方头像是一张高糊的碧海蓝天和椰树沙滩,槽点无数,浓浓的70年代老父亲风格。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搞定了吗 oyl:差不多了,我去找你?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不用,我在校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oyl:好的,我来了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everybody嗨起来.jpg 这会儿零星几个学生没走尽,欧阳黎这张生面孔文质出群,不可能不受瞩目。 百米外的校门口停着辆锐红的雷克萨斯,太阳一照颜色极骚,闪闪发亮离半个操场都能看见。欧阳黎腹诽——谁神经病啊,买这么骚包的车。 正当他准备默默绕开的时候,车窗突然降下半扇,陈子侑坐在驾驶座,懒懒地冲他挥挥手:“嗨朋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欧阳黎:“……” 第6章 贤良淑德得令人发指 沉默半晌,欧阳黎真诚发问:“陈子侑你认真的吗。” 陈子侑:“不然你以为我这车租的吗?” 欧阳黎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寸,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给我一个上车的理由。” “恩……我想想,”陈子侑假装思考,然后抬手一指:“身后有学生拍你。” 好理由,无懈可击。欧阳黎迅速坐上副驾驶,陈子侑一脚油门,一抹明灿的骚红扬长而去。 熟悉的街景忽忽地闪过,天蓝得纯粹,滚过的每一波热浪清晰可见,车内空调充足,愣神的功夫,窗外的风景已经变得陌生。 人群交错熙攘,冷空气将他们从喧嚣中剥离出来,想打破沉默又束手无策。 事实上,欧阳黎应付得了大多数交际活动,唯独不擅长没话找话,尤其对方看上去也不像多话的人。 “听歌吗?”陈子侑侧头问。 欧阳黎一愣:“好啊。” 驶到十字路口车子缓缓降速,对方趁等绿灯的空隙,扭开了音响,歌声从高潮唱起,魔性地歌声响彻车厢:“烤面筋——烤面筋——我的烤面筋——” 欧阳黎:“……” “让你吃了每天都开心——让你吃了每个清晨黄昏都精神——” 陈子侑冷静如故,车内歌声依旧:“真正的烤面筋——可儿带劲啦!” 一曲毕,欧阳黎已然笑倒:“采访下这位司机师傅,车载CD为什么会有这么魔性的歌?” “20XX年度沙雕歌曲大全,随手下的。”等红灯时陈子侑哒哒敲着方向盘,答得很快:“我怕你尴尬,缓解下气氛嘛。” “谢谢你的贴心,确实很管用。”欧阳黎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没想到你还买了车,颜色挺新颖的。” 对方转过来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我信了你的邪,可惜绿灯了,只好又转回去,隔了会:“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选这么骚包的颜色。” 原来他也知道骚,欧阳黎心想,表面不动声色:“所以为什么要挑亮红色?” “就像大多数人买科迈罗的会买黄色一样,跑车不骚包不能被认出来等于失去了它贵的价值。”陈子侑振振有词的同时叹了口气,对在这种场合下解释很失望:“唉没意思,你是这么多人里反应最平淡的一个。” 欧阳黎抱歉地看着他:“实不相瞒,其实我心情很复杂,要不你脑补一下?”说着掏出手机,给远在A市的黎离发了条微信—— oyl:老离,再买车可不能买亮红色,太二/逼了。 四小时后,黎离发来一条一秒钟的语音,言简意赅:“有病?” 烤面筋的后遗症太强,下了车旋律还在欧阳黎脑子里挥之不去,甚至有点饿。 附中附近没有大型超市和家居店,只能开车去城西。他们去的那家多业态的家居体验店新开张不久,在三环外。 店面占地空间很大,分割成各个风格的样板间,不像别的建装只卖家具,这家家电家装一体化的同时还提供装饰品和部分杂货。 九月已经过了家装旺季,时间点掐得不错,下午的家居杂货店空空荡荡,来逛的顾客不及导购员一半多,没走出几步便被拦住:“先生,有兴趣体验一下我们的新款电动牙刷吗?” 两人对视一眼,陈子侑在他之前开口说:“谢谢,这次不了,下次睡觉前我们再来。” 购物清单不长,都是些软装类的小东西。 欧阳黎是讲究人,追求生活情调,杀进软装区拿了一堆有的没的,陈子侑亦步亦趋,眼睁睁见证他买了一堆有的没的,除了感叹有钱真好之外,很想提醒他有些东西买来除了落灰没有别的用途。 但欧阳黎个头不小一男的,穿西装蹲在那认认真真对比木制和铁制衣挂性价比的样子很有画面冲击感。 怪贤惠的。 陈子侑想想还是放弃了,劝也多半听不进去——人类这种生物,只有买完日后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有多败家。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绕到绿植陈列区。 陈子侑见对方研究花花草草上的说明:“你要买?” “恩,以前家里养过不少。”欧阳黎拿起两株绿萝,侧过脸问:“挺好养的,我送你一盆吧?” “打扰了。”陈子侑举双手抗议。 抗议无效,两盆花还是搬回来了。 一株绿萝,另一株换成了常春藤,都属于好养的品种,欧阳黎挺高兴,欢欢喜喜地把花摆在卧室的小阳台。 一打听才知道,大帅比平常兴趣不多,没事喜欢浇浇花陶冶情操,七老八十的老大爷爱好,特别不积极向上,就差再养只鸟了。 见他忙活,陈子侑突发奇想:“你平常锻炼身体撞树吗?” 欧阳黎:“?” 第二天正式开学,有点材料要准备,陈子侑睡前设好闹钟,发誓新学期新气象。 可真当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只想抄起来砸烂,闷头睡它个三天三夜。 天没亮透,窗帘是原主人挑的款式,遮不住光,房间笼罩在一层模糊微弱的光线之中。陈子侑总是晨起想着绝对要换,到了周末又忘了。 自暴自弃地翻身倒下睡死过去,死了差不多半分钟,陈子侑认命般掀被子坐起来,眉宇间浓云聚集。 陈子侑起床气很重,以前个性里恶劣的成分被无情社会慢慢磨掉了不少,唯独起床气一如既往。过去自己住还好,整个晨间臭着脸没人看见,现在再发作乒乒乓乓地摔东西,很可能会吓到室友。 科任教师不像班主任要跟班,欧阳黎刚来,教他隔壁的六班,下午有一节课,正好能错开洗漱时间。 陈子侑查过课表放心了,拖着巨长无比的哈欠,咣当一把推开门—— 欧阳黎从厨房探出头,正好撞上他嘴巴张最大的时候:“早上好。” 陈子侑噎住了,哈欠打一半不得不收回去,憋得眼泪堵在眼眶,脏话先飙出来:“卧槽吓死我了,你他/妈怎么醒了?”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对方皱皱眉头:“别骂脏话。” 陈子侑慢慢合上下巴:“好的,对不起,所以你他/妈怎么醒了。” “……” 社畜困意十足的五点半,欧阳黎穿戴整齐,神清气爽。桌上的两杯牛奶,空气隐约飘来的香气,不远处烤面包机工作时细小的机械声,让这个令人抓狂的时间段安逸又满足。 对方身着件灰衬衫,袖口挽上小臂,腰间扎着昨天顺回来的蓝格子围裙,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水壶,很是无辜:“起床浇花啊,顺便做早饭。” 陈子侑脱口而出:“…你不睡觉吗?” 面包机‘叮’地一声停止运作,欧阳黎颠了两下水壶,露出微笑:“睡得早而已,我还担心会不会太早,还好你醒了,面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简直贤良淑德到令人发指。 陈子侑眼前一黑,成了只被针扎了孔的气球,瞬间没了脾气,起床气痊愈了大半,认命地转身去洗漱换衣服。 起得早,又省了做早餐的时间,陈子侑比预计到达时间早了二十分钟不止,趁太阳没上来,靠操场栏杆肝了两局游戏,一局没赢,反沾了一身露水。 早来的学生踏进教室,发现陈子侑端坐在讲台备课,吓得一激灵,喊了句‘老师早’赶紧溜回座位,震惊之余,捅了捅疯狂打小抄的前桌—— “你不是说陈老师不严吗……你见过高一来这么早监堂的班主任吗!” 前桌同样惊恐,边说边余光偷偷瞄陈子侑有没有抬头:“哥哥,这男的可是返校就布置了考试的狠人,我劝你与其抱怨,还是趁早自习多看几眼提纲吧。” 陈子侑低头笑了笑,体贴地专注于教案没有抬头,假装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测验当然不可能真考。 一群小孩中考才刚考完,正是放纵的时候,哪儿有学生成天想着学习,陈子侑心里有数,不至于第一天给自己找气受。 不过有‘考试’的震慑力在,的确让没适应新学期开始恨不得炸上天的学生安分了一阵,高中要比初中知识面更广,考察地方更深,趁早收收心,抓紧回归学习状态。 让他们紧张去吧。 第八节 课下课铃一响,学生得到赦免,成群结队地涌出。高一没有晚自习,有的初中玩得好但高中不同班,晃晃悠悠逛到别的班找人,勾肩搭背往校门口走。 “诶我跟你说了吗,我们班第一天就考试了。” “啊?还真有考的啊,我班陈老师说要考来着,最后不知道为啥没考成,吓得我们早自习一直在背题目……你们班考的什么啊?” “地理,妈的那男老师贼帅,还是个复姓!姓欧阳,上来就把半个班的小女生迷住了,结果没说两句呢掏出一打试卷,说先摸摸我们底怎么样。” 陈子侑杵在楼梯口,本想等人少点再走,听到熟悉的复姓目光一闪,神使鬼差地跟着两个学生身后慢腾腾地往外挪。 前面没意识到,说得愈发起劲: “卧槽太狠了,太拼了吧,一个科任课至于吗……” “替你们未来的日子默哀……” “其实也不算坏,欧阳老师长得确实好帅呀!下课我们好多女生都在说。” 陈子侑顿时心情飞扬,感觉自己赚了一个亿。 第7章 妇女之友 九月,白昼过了最长的日子,暮霭沉沉,五点多的天际被染了墨,层层向里晕开。 陈子侑路过街口成排的路边摊,一眼看到室友挑菜的背影,默默滑走了微信里的中老年头像。 偏西的地方不算繁华也不尽是颓落,鳞次栉比的高楼下也有市侩烟火、时刻提防着城管的菜摊,较比商业区,人情味更重了些。 欧阳黎课少回来得也早,下楼买菜换了套衣服,不怕热地穿着长衣长裤。陈子侑从背后注视了好一会,对方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头,和他撞个正着。 陈子侑索性不躲了,几步跨到他身后,边挑边和摊主聊了起来,熟稔劲明显超出欧阳黎对他的刻板印象,微微瞪大眼睛:“你们这么熟?” “这片儿买菜的大姐大妈没有我不认识的,学校女老师失恋都找我谈心。我,传说中的妇女之友。”陈子侑半真半假地说,手臂虚揽过他的脖颈,给面露疑惑的刘姐介绍:“刘姐,这老欧,新搬来的大帅哥室友。” 欧阳黎乖乖跟着叫:“刘姐好。” 大姐很健谈,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咯咯笑出声:“噢噢我说俊小伙儿瞧着眼生呢,小欧以后再来,我给打折!” 欧阳黎满口应下。 相贴的地方热度逐渐上来了,浮汗黏在一块,陈子侑浑然不知,继续和大姐谈笑风生,唠他不知道的家常,什么大哥怎么没来、今年收成怎么样、弟弟大学念得怎么样了,手自然垂搭在他肩膀。 欧阳黎隐约对陈子侑好说话以外的性格多了一些模糊的概念,又因为漫不经心的狎昵分辨不清楚。 其实陈子侑长得不赖,眼角略微下垂,戴上眼镜斯斯文文,挺有教书先生的气质。 “发什么愣,走了。”回神陈子侑已经放开了他,热烘烘的温度转瞬即逝,走两步侧头瞥他一眼,说:“想什么呢。” “没事,”欧阳黎摇摇头:“第一次知道跟你买菜可以打折,以前没体验过这种待遇。” “不可能,你自己出门没遇到过哪个大姐看你顺眼猪肉算便宜点的?” “我买菜不找价。” “为什么,刷脸这么好的技能干嘛不用,”陈子侑被他的不食烟火吓了一跳,塑料袋挤在中间响得难受,中途换了只手:“没必要还是不好意思?” 欧阳黎实话实说:“都有吧,主要是不好意思。” 陈子侑又搭上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情我愿的合法便宜,我们省钱,她们赚回头客,合作互赢才能可持续发展,要有经济头脑。” “是,我积极悔过。” 教化学的还有经济头脑,欧阳黎一时间对这项活动产生了浓厚兴趣,看什么都想砍。问的时候字里行间很真诚,没有挤兑他的意思:“小陈老师,卖肉的大爷熟吗?” 陈子侑耸耸肩,无能为力:“我的技能范围主要在中老年女性,大爷就不在我魅力范畴之内了。” 欧阳黎抬抬下巴:“那你拓展下业务呗。” 陈子侑抿起嘴,深思熟虑后的结论惊人:“不如你拓吧,正好学习学习怎么砍价,以后大妈交给我,大爷交给你,我们占便宜占双份。” 欧阳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行,我试试。” 说罢真走过去:“大爷,请问猪肉多少钱啊?” “三十八一斤。” 欧阳黎犹犹豫豫地干瞪眼,在陈子侑鼓励的眼神下,大手一挥伸出五指:“五块吧,不能再多了。” 卖肉大爷:“……” 陈子侑:“……” 见过拦腰砍的,第一次见识从脚脖子砍的。偏偏欧阳黎人长得好看,看着这张脸气就能消一半,凶不起来只会心生怜悯:挺好的孩子怎么就脑子坏了…… 陈子侑竖起大拇指:“老欧是个奇人。” 欧阳黎确实是奇人,自带热搜话题体质。 当晚,有人在校论坛八卦区开了主题,大意扒一扒新来的地理老师,评论层层叠高,盛况空前,人人都来掺一脚。 【寻人启事】高一六班经历过苦难的同学进来聊聊人生呗 楼主 先声明,本人不是六班的。今天放学偶然从基友那听说了六班新来的地理老师的魔鬼行径,有没有高一六班的同学愿意描述一下具体过程? 有一、、好奇 7L 六班有瓜?我有认识的朋友 @xxepes 来,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19L 小声逼逼一句…… 涉及老师最好打个码吧?不然影响不太好x 33L 蹲一个瓜。 顺便楼上,这小破学校的老师一共才几个人啊,地理老师更少了,没必要再掩耳盗铃了吧(。 65L 路过,我只听说那老师好像特别帅? 79L 划重点 特别帅 好的这帖子我蹲了!(后排贩售瓜子点心 109L 我是来自六班的知情人士,爆料一下,魔鬼老师姓欧阳,骨相高级气质满分,我又可以了! 127L 我也是六班的,男生。对那老师颜值不感兴趣,给吃瓜群众总结下我们班地理老师到底干了什么[微笑] 相信很多人知道新高一开学来就考试的骚操作了,我只补充一点,你们知道卷子是那老师手写以后拿去复印的吗?不是学校安排,而是这个老师有病!自己出题然后拿来给学生做! 简直有病,我理解不了。 对不起,这种魔鬼长什么样我都没有好感[再见] 131L 不需要你有好感好吗,怎么总有人那么自己的意见当回事[吃瓜] 145L 我觉得有些人过于偏激了,欧阳老师人挺好的啦。课讲得好,说话也温柔。 我一个初中地理课没睡醒过的人听他的课腰板挺直[笑哭] 198L 等会我有个疑问! 你们说得魔鬼老师是不是穿灰西装拎公文包,一米八左右,贼飒贼有气质的那个? 如果是的话我好像看到他了!因为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发现我看他还笑着跟我挥手打招呼!闪得我一口气没喘上来::>_<:: 唉可惜已经高三了,下下届学弟学妹福利未免太好…… 楼主 不行我突然好tm好奇…… 说了这么久,没人拿照片或者偷拍证明一下魔鬼到底多帅吗? 202L 我们今天还有魔鬼的课,我试着偷拍一下! 253L 搓小手手.jpg …… 287L 我是145楼,我收回前言,这老师真的魔鬼! 202楼是我后桌的同桌,我俩本来想趁不注意,偷拍几张给你们发个福利,没想到被他发现了[微笑] 他走过来,边讲课边若无其事地把我藏在书下面的手机抽出来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同样的方法,一节课没收了四台! 无论手机藏在哪,藏得多好,他总能发现然后一秒抽出来,抓完包也不骂我们,下了课就还,但是下课前通知下节课又双叒叕要考试了,这tm谁受得了啊(。 日,爱谁拍谁拍吧。 309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这老师是个狠人!爱了! 357L 所以高一的小朋友没人想到趁放学抓拍吗? 367L 楼上的以为我们想不到吗?欧阳老师不带班,也不常待在办公室,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你行你上! 434L 笑死了!这贴实火,隔壁陈老师的招租贴已经被顶下去了[笑哭][笑哭] 436L 心疼一秒陈老师,今天陈老师招到室友了吗? 521L 今天陈老师招到室友了吗?+61 …… 欧阳黎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好好吃饭,离这么近看手机不好。” 对面陈子侑对着屏幕傻笑十多分钟了,欧阳黎怕他呛到,好心又好奇。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哎,我给你念段彩虹屁,你当个谜语猜,打一我们学校老师。”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也不管欧阳黎有没有在听,陈子侑捧着手机自顾自念起来: “啊!那人就是天使的化身,只有见过真人才能get到他的美貌!拯救了我们这些求学路上疲惫不堪的灵魂,我猜少年时代他肯定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学长吧?请问我能有幸做他的后援团团长吗?” 腔调夸张做作地念完:“完事了,猜吧。” 欧阳黎从他念的第一句开始回忆,空白了三分钟,率先排除陈子侑本人,不可能有人自恋到念自己的彩虹屁念得那么真情实感。见过的面孔筛过一遍,狐疑地问:“……咱学校有这人吗?” “有啊,我还认识呢。”陈子侑夹了块藕片,慢条斯理地咀嚼,好久才说:“听说开学第一天他的地理课就考试了。” “……”欧阳黎反应过来,实在不忍再回想那大串酸词,脸皮薄得一戳就碎,严肃地教育他:“吃饭时候别说话。” “哎我还没说是——” “住嘴。” 经过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欧阳黎决定放弃采购,接任后厨工作,于是买菜的任务顺其自然落到陈子侑头上。 菜市场离公寓不远,隔着条绿化带,下了班从散户的居民楼穿过来没几步就是了,顺道买菜分分钟的事。买什么基本由他心情。刚开始陈子侑礼貌性微信对方有什么想吃,得到几次随便的答复以后便自己看着来了。 不负妇女之友之名,自从陈子侑买菜频率从一个月两三回上升到每日打卡,大妈们分外热情,见着人了连卖带送,有时候菜一天吃不完留到第二天,下班还得绕道走。 伙食太好,短短两周,陈子侑胖了四斤。 “陈老师最近伙食是不是太好了。”冯木难端盘在他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可以啊,健硕了一圈。” “滚,不会用词别瞎用,那是我最近健身房跑得勤。” 陈子侑下意识反驳,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早上提裤子手感不对,吓得赶紧咬了口炸虾压压惊。 第8章 右眼皮跳跳 晚饭时刻,天上飘起雨丝,噼里啪啦砸在鼻骨。 所幸公寓距离不远,陈子侑冲进屋檐下时只湿了头发和肩袖,不算太狼狈。菜摊早早收走了,只好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凑合。 门锁咔哒一声滑动,陈子侑推门进来,直接撞上玄关的人脊背,两人重心不稳均跌了一踉跄。 欧阳黎鞋蹬了一半,手臂挂着外套和伞,听到开门声泄了肩,长吁口气:“我还怕你回不来。”又问:“外面雨下得大吗?” 陈子侑指了自己给他参考:“没浇透,还行吧。” 欧阳黎反应比他快,翻箱倒柜递过来条干毛巾:“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把伞啊。” 客厅且昏暗着,只有从旁边卧室投来的小簇光亮,陈子侑顺手把大灯打开,踢掉鞋往里走:“我给你发了微信,没看见?” “是吗。”欧阳黎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连发了三条问他吃什么,最后一条干脆取消他的选择权,问他吃海鲜还是辣子鸡:“抱歉,刚在忙没注意看手机,你买了什么?” 陈子侑从包里掏出两袋鲜虾鱼板面:“加量的,我大方吗。” 欧阳黎无语之余:“方便面就方便面,怎么还有辣子鸡味的?” 陈子侑态度坦荡:“没有,辣子鸡是油拌面,比鲜虾鱼板贵两块,两盒贵四块,我想了想不合算。” 有理有据,欧阳黎无言以对:“行。” 煮方便面几分钟的事,陈子侑淋了雨,被推搡去冲澡,欧阳黎搜刮冰箱里剩的点儿做汤用的边角料,随便切切丢进锅里算加餐,出锅滴了两滴香油再加一片芝士。 “有水平,魔鬼中的天使诚不欺我。”陈子侑竖大拇指夸赞。 欧阳黎挑起眉毛:“这是夸人的词吗。” “论坛里说的。”陈子自证清白时筷子都没有放下。 “什么论坛?” “校论坛的那篇帖子,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不知道?”原以为就算欧阳黎不逛论坛,听也该听说了,陈子侑翻出帖子递到人眼皮底下:“喏,现在开始讨论你像哪个明星了。” 欧阳黎好奇凑过来,没怎么细看,翻了最后几页以后哭笑不得地还给他:“看来折磨得还是不够狠,给他们闲的。” 2112L 我觉得欧阳老师有种jml的即视感……有人能get到我吗? 2127L 放屁!我男神默林林哪有一米八! 2156L hhhhhhh2127楼那个我他妈笑到床榻!一七四碍着谁了! 辱我爱豆,举报了!! 2199L 我觉得还是有点像的,气质方面(顶锅跑 2213L 说到气质,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最近很红的喻姓艺人气质意外地符合吗? 长相比较攻气,气质温文尔雅的那种书生精英攻! 2241L 悄悄问……谁?(dbq真不认识,粉丝别打我 2304L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新晋演员喻/北是不是! 刚还在微博刷到他出道的杂志图,呜呜呜果然模特出身好有气质哦,被圈粉惹qwq 2323L 我jio得yy也不错,都属于校园男神派 2330L 居然有人提我余哥哥! 我们家余用哥哥的新电影快上辽,走过路过了解一下^_^ 2337L 弱弱问一句 我辛辛苦苦爬一晚上楼 欧阳老师照片还没有人拍到吗…… 2350L 话说论坛应该有老师看吧?如果有哪位文科组的老师看到能向欧阳老师传达一下我们的呼声吗?入职证件照也行的! 只是欣赏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呜呜呜 卑微.jpg 2371L xswl,附中女孩卑微! …… 帖子躺在收藏夹里半月有余,陈子侑默默潜水,时不时拿来当如厕读物看,对这帖子风向了如指掌。斗智斗勇这么久,七百多人对付一个,上千条跟帖,愣是一张照片都拿不出来。 陈子侑觉得这届小朋友不行,亲自上阵,切进大号,发张照片给他们开开眼界。 他没特意拍过,欧阳黎是帅,但偷拍一个大男人,存室友照片怪变态的,尤其在本人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前提下。 而且未经同意,私发人家照片不太好,陈子侑翻遍相册,突然翻到一张等饭期间无聊拍到的裤脚,二话不说当硬照怼了上去。 2359L 山鬼有刀 不行,我觉得都不像[微笑] [照片] 2376L 我操 2381L 妈耶…… 2395L ??? 2402L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 没管后面留言如何五花八门,陈子侑跟没这事儿一样,手机往枕头下一塞,翻身睡觉。 一觉醒来,陈子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对镜子扒拉半天没查出个所以然。出来欧阳黎已经吃完早餐,腰间系着深蓝色的围裙,叮叮当当地洗盘子:“怎么这么久?” 陈子侑捂着右眼,无不夸张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右眼皮一直跳,我今天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欧阳黎安慰他:“想多了,下回少用点洗发水。” 现代社会已经可以用洗发水不慎进了眼睛之类的理由解释非自然反应了,但出于非洲人的谨慎,陈子侑迷信了一把,查了下今日的星座运势。 “白羊座今日红星高照,但感情方面运势平平,虽然你和伴侣会有点争执、意见不同的地方,但双方还是能比较理智的探讨问题。” 每个字他都认识,合在一起怎么就不看懂了呢……陈子侑满头问号地出了门。 一上午提心吊胆,然而一切如常。 间操、研讨会、中午教工食堂推出道新菜,味道不错,午饭都吃得特别香。靡下这群小不省心的,今天异常乖巧,连最爱睡觉的都不打瞌睡了。 下了课班里一小女孩走到讲台,踌躇片刻,怯生生地问:“陈、陈老师,请问您跟欧阳老师很熟吗……?” 陈子侑:“认识,老欧是我室友啊。” 结果这个班里最容易害羞、不爱讲话的女孩子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尖叫,蹦蹦跳跳往外跑,吓得陈子侑一激灵:“我的天哪雅雅!我跟你说!我搞到真的啦!!!” 陈子侑:“?” 直觉告诉他这事不简单,略加思索,终于想起来帖子里的那张裤脚。 十几小时的酝酿,帖子首页已然满屏啊啊啊,大呼绝对领域、刺激、陈老师不要再懂!更有甚者,挑杆扛起cp大旗。 2557L 我满地找头,我cp同居了??? 2693L 卧槽震惊我全家,他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不对,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对cp了! 2811L 什么?!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这对颜值最高的文理拉郎吗! 3416L 妈呀我疯辽! 虽然这个句式很讨厌,但就我一个人觉得欧阳老师和陈老师很配吗(?_?) 3428L 虽邪教但带感(。 港真小陈老师也蛮帅的呀,斯文败类款的,欧阳老师没来之前不一直是颜值担当吗?我记得还有18级学姐暗恋他呢,不知道后来告白了没有?_? 总之陈欧是真的! 3453L 陈欧szd! 3455L 等会等会,怎么就陈欧是真的了? 身高不足气质来补,欧阳老师肉眼可见的攻气十足吧( ′? ??') 3457L 就是欧陈不服!精英攻明显比慵懒攻靠谱多了好不好!(没有说慵懒攻不好的意思) 是是非非众说纷纭,然而陈子侑发那张照片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或者来不及想清为什么就发了,跟帖的众人为学院男神的裤脚集体高/潮,热度和论坛币全给了首次现身八卦区爆料的化学版主。 那张照片后来陈子侑翻来覆去欣赏快一百遍,百思不得其解,盯着那张角度清奇,毫无美感可言的裤脚发了会愣。 一截裤脚而已,你们能不能矜持点? ——等等,真有那么好看吗? 照片摄于黄昏,陈子侑到家时厨房的门小闭着,油烟没泄出半分,香气先飘了出来,碗橱和餐桌都隔绝在门内,他在客厅转了两圈稍稍扯开门缝,钻进一片烟火气里。 对方穿着睡衣,头发半干不干,发茬柔软贴合耳鬓,颠勺的动作流畅,陈子侑混合那热油炸锅的一声响,莫名其妙按了快门。 随手一拍的成果,拍照的人审美不咋地,镜头歪了,也懒得打马赛克,窗外建筑高窄起伏大喇喇地敞露。光线爬进来,顺着壁纸纹路投在那层深蓝色薄绒和一小截细白的脚踝上。 陈子侑看着看着,又按了一次保存。后知后觉—— 好吧,是挺帅。 D市近两天有雨,吃了昨天淋雨狂奔的教训,受老干部提醒,陈子侑早上乖乖带了伞。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天已经阴了,云层逐渐压低,来势汹汹,越滚越浓重。闷雷从远及近,很像电视剧里渡劫的场景。 放学教学楼屋檐下黑压压挤着人,陈子侑在同行的其他几个教师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下撑伞渡入雨中,故意在门口晃荡两圈,吹起不成调的口哨,很贱。 一天过得顺风顺水,陈子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洗发水进眼睛了——直到他在家门口遇见欧阳黎,一切戛然而止。 楼道的声控灯黯淡地亮了又灭,欧阳黎站在其正下方,跟着一起明亮,再陷入短暂的晦暗不清。 陈子侑跺跺脚,爬上最后几段台阶,对上一双仿佛淋了雨湿漉漉的眼:“怎么回事,钥匙没带?” “嗯……”欧阳黎捏着盒未开封的软包烟和几张零钱,可怜兮兮地望着门板,一身柔软的湿意:“想着只是买包烟,回头就忘了拿了。” 写满忧郁的脸上看到他以后眼神亮得发紧:“对不住啊小陈老师,你带钥匙了吧?” “带了。”陈子侑自信地一翻兜,再一翻包,再全身上下搜刮个遍,在欧阳黎希翼的眼神下慢镜头般咂了两下嘴: “哎呀。” 第9章 啊,生活 “哎呀。”陈子侑在翻遍浑身上下所有口袋以后,表情开始变得微妙:“你猜——” “我懂了,你别说了。”欧阳黎痛苦地扶额。 太惨了。 一个月前他开玩笑,找不到房子就睡桥洞,再惨还有一床棉被。现在不仅没有棉被还遇上瓢泼大雨,两人衣服加起来在桥洞撑死坚持十秒。 “难道是发裤脚的天谴吗……”陈子侑喃喃,认真又无辜地说:“可我真觉得你不像季默林。” “?” “现在咋办。”陈子侑也学他,在家门口罚站:“要不去酒店凑合一晚,你带身份证了吗?” 欧阳黎举起手机和一包烟:“啊,兜里还有六块钱。” “我也没带,钱包昨天洗完衣服顺手扔衣柜了。”平常倒霉衰惯了,陈子侑已经锻炼得心平气和,拍拍肩膀招呼他下楼:“走吧,明天再联系开锁的,今晚先找地方住下再说。” 万窍含风的水夜,欧阳黎突遇灭顶之灾毫无防备,运动裤套件短袖,边走边打寒颤,雨水打湿鬓发,冻成了狗。 陈子侑比他体面一点,有包有伞有外套,相当富有,于是舍己为人,伞面斜给欧阳黎大部分。 公寓离学校近,网吧超市小吃街一条龙服务,顺小道走到拐弯,有一家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招待所,穷酸到招牌手写:二十四小时热水。 前台是老板娘本人,正百般聊赖地换电视频道,看到两个男的进来,遥控器啪嗒摔在地上。许是店面太不专业,他俩长得又讨喜,简单问了两句便领人上楼开/房。 说是可以挑房,楼上一共才三间,一间住着对情侣,一间活动都困难窄得要死的单间,剩最右的双人间,没得挑。 交钱领了房卡,一股霉味和浮尘扑面而来,陈子侑和欧阳黎面面相觑: “你住不住?” “你住不住。” “你住我就住。” “你住我也住。” “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没有了。” “那进来吧。” “……哦。”欧阳黎不情不愿地踏进去,地板随之‘吱呀’一声,好像再跺几下就能踩塌,瞬间开始想念黎离的总统套房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正惆怅着,另一头陈子侑已经迅速适应了环境,苦中作乐钻进了浴室,声音隔栋墙从里面传来有点失真:“哇老欧快来!真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牛笔哦!” 这人真是——不知道见过世面太多还是太没见过世面,欧阳黎郁闷至极反笑,遂跟着吼:“参观完快出来吧,还有联不上网的电视呢!” 陈子侑进了浴室没再出来,直接脱衣服进去洗澡,生怕店家虚假宣传,一会把热水停了。房间隔音效果不好,热水和雨声交替,两股水流汇成一个声音,分也分不清了。 屋里的窗敞开条缝散散霉味,水和冷风争先恐后挤进屋子,席卷走室内污浊的空气,只剩下细密的冷。 欧阳黎脱了半袖,剩件打底的灰土老头衫,将窗缝关得再小些,含住烟蒂,吸入一大口潮湿的雾,享受着短暂的安逸,慢慢阖上眼。 很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 自从来到D市他的内心从未安宁,疲于兵荒马乱的迁徙,做不到、也无法真正安静下来。 陈子侑洗完见对方散漫而老道地偎在窗口,掐灭只剩了一小截的烟头,似未尽兴,抽手又拿了一根夹在指间,抽空而下至上分给他一丝眼神。 说来奇怪,欧阳黎烟瘾很重,却很少在身上留下难闻的味道。 与初次见面如出一辙,陈子侑伸手摁住了打火机的火口,故意学欧阳黎平常教训他的样子,道貌岸然道:“小同学,抽烟不好。” 对方喉咙里滑出丝笑音,毫不介意他的冒犯,撩起眼皮,轻拨开他的手,咔嚓点了火,烟雾口进鼻子出,扎实地吸入肺里,声音苦涩发哑:“可让你逮着了是吧。” 说罢,侧身磕了磕烟灰:“之前都在卧室的阳台抽的,今天条件不允许,我一会就掐了,你担待一下吧。” 陈子侑有些恍惚——他好像还不太习惯对方松弛下来的样子。 若即若离和一点点捉摸不透,半扇脸被烟淹没,掺杂些许烟腔,理所应当的放肆比精英皮囊还要更吸引人一些。 陈子侑一屁股坐在床沿,拍拍发潮的被褥:“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我们应该聊点什么吗,比如宇宙大爆炸啊,或者你怎么想到要来D市的?” “前后话题也差太多。”欧阳黎埋头笑了:“你倒是挺坦然。隔壁动作那么激烈,我怕我们纯盖被聊天不太合适。”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闪电滑过雷声炸响前的间隔,欧阳黎安静地说:“而且我猜,你不会想听的。” 像微不可查的抱怨,也像隐秘的自言自语。 天空彼端巨大的声响落下后,恢复了落雨细密的节奏。陈子侑看着他,从颧骨至眉梢:“讲讲?” 没有别的,只说讲讲。 陈子侑没戴眼镜,下垂的眼型乖且温顺,摆出倾听者的姿态。他们认识时间太短,甚至没到正大光明在阳台晾内裤的程度,欧阳黎垂眼摇摇头:“也没什么好讲的。” 他不是碰巧来D市教书的。 原因并不复杂,欧阳黎曾经在J市实验当班主任带过一个学生,父母离异,很内向,在班里没什么朋友。 欧阳黎出于怜悯,挑他做地理课代表,收作业、做主题板报,鼓励他和其它同学沟通。 慢慢男孩有了起色,到他的课就听得特别认真,甚至想举手回答问题,下课捧着书犹豫很久,等他收拾完讲台要走了才走过来问问题。 欧阳黎很惊喜,权当是他逐渐融入班级的表现,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独自抚养他的母亲找到他办公室,拎着男孩的日记本要找他谈孩子早恋的问题。 “刘妈妈您先别急,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严重。” 欧阳黎安抚家长的同时,拍拍少年肩膀让他先坐下:“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种好感并非都是负面,正确疏导反而可以成为动力,但首先我们得先尊重孩子隐私。” 对方显然听不进去,急不可耐地打断他:“我知道您是好老师,但是您看,浩承才高二,马上要冲刺高考了,怎么能把心思放在不正经的事情上呢!” 女人扯着少年校服的衣襟用力往前推了把,欧阳黎阻止未果,眼睁睁看着少年的头愈来愈低:“说!你是不是喜欢你们班长,还是别的女孩?!” 刘浩承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嗡动几下:“不、不是……” 欧阳黎入校以来还没遇上这种情况,劝道:“刘妈妈,别为难孩子了……让其他人看到了影响不好,这样,以后有时间我再找他单独谈谈,今天您先回去?” “不行,今天你当着你班主任和我的面说清楚!否则今天这事儿没完!” 刘浩承攥紧下摆,脸一阵红一阵白,死死咬牙没有吭声。喉结不安地滚动,下意识向欧阳黎的方向刮了一眼。 这一眼,刮去了欲盖弥彰的遮羞布。欧阳黎恍然大悟,紧接着无地自容——或许他知道的,在很早的时候。 课上高举的手、往办公室里探的半个身影、勇敢地和他对视、磕磕绊绊却努力跟他对话的样子,欧阳黎不由得浑身发冷,组织好的语言结成冰,和心脏一同缓慢下沉。 他不能再说什么了。 欧阳黎是理想主义者,竭尽全力要成为他人的人生导师——蓦然惊觉,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怎样把家长送走,怎样辗转反侧,怎样面对自己的学生,怎样捱到高二学期结束,即刻申请调职。 也许匆忙之间哪个节点出了差错,本该调到邻校的通知换成了几千公里之外的梦大附中时,欧阳黎更像如获大赦,无声地松了口气。 消息刘浩承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在教学楼旁的凉亭找到他,本就蚊子大小的声音染了哭腔几乎辨不清,只能听清他反复重复地那一句:对不起……欧阳老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 欧阳黎无辜又不无辜,两者相较,他选择了不算明智的好办法——粉饰太平。 他是人,也有不可告人的私心。只是让朦胧好意和喜欢成为那孩子的负担,他做不到问心无愧。 猛暑开始前的夏日,他走得干净利落,足够洒脱。 说是说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欧阳黎透露得很少,大部分细节含糊而过,堪堪留下个令人唏嘘的结果。 陈子侑不傻,对方寥寥三言两语,就差不多把故事拼出个大概。 主人公似乎嫌不够惨:“让你失望了,就是这么无聊操蛋的故事。” 陈子侑:“……”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可怎么说,没法说,安慰还是帮着骂都不合适,事没落在别人头上,怂与不怂,旁观者没有多嘴的资格。 欧阳黎年长他一岁,常端着当哥哥的架子,絮絮叨叨地操心,但陈子侑压根没把这点年龄差当回事。 生活阅历不同,做出的决断也天差地别。欧阳黎左不过二十多岁,家境殷实没受过苦,蜜罐里泡大的祖国花朵,未来的栋梁,和他大相径庭。 硬要评价什么些的话,只能说这决定相当欧阳黎。 所谓的自我干脆洒脱什么的,都是富足的后遗症。是浓郁到散发出的骄傲,可以肆意到不计后果。 是坦然,也是冷漠。 第二根烟没抽几口,烧掉老长烫到指间,欧阳黎一抖,烟灰簌簌落在地板。 这回他不凹造型了,赶紧弯腰抽几张纸巾收拾散落一地的烟灰,抹到一半,陈子侑迟来的声音从头顶幽幽传来:“看,其实没差,生活一直都这么操蛋。” 话音刚落,隔壁的隔壁隐约传来床板的吱呀声和女人绵绵的喘/息。 欧阳黎一愣,缓缓吐出口气,像最后一根稻草落在肩头,自暴自弃地把面巾纸一扔,捡起的灰烬重新落了满地。 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明就里的,不知对方叹的是烟灰,还是别的什么,陈子侑的手抚上他淋湿塌下的头顶,揉了再揉,权当自己知道了。 第10章 “啪。”“咣!” “老欧啊,人生就是这样,总有很多不如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道坎儿,跨过它!咬咬牙,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恩。” “勇敢点!今天的痛苦都会成为明天光明灿烂的垫脚石,美好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我知道。”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陈子侑苦口婆心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欧阳黎依旧杵在床边不挪一步:“你到底要不要上来。” 欧阳黎置若罔闻:“看,外面雨下得真大。” 陈子侑:“……” 公寓进不去开不了火,两人在冒雨去便利店和招待所八块的桶面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这间招待所硬件条件真不怎么样,烧开水要去楼下,加工费五毛,房间标配的空调吹一会停一会,唯一可以拿来吹的条件好像只有二十四小时热水。 这都不算什么,眼下出现了更严峻的问题。虽说特殊情况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很正常,欧阳黎别扭的点也不是这个—— 第一,他有洁癖。 第二,他是给。 房间一共不大点地方,三步到头,欧阳黎倒杯水,抽根烟,擦擦头发,再忽视本人意愿帮陈子侑擦擦头发,窗下欣赏雨景,聊一聊最近时事,来来回回装得挺精致优雅,就是不靠近床半步。 陈子侑看不下去了,侧躺改平摊,在床上呈大字状把自己铺平:“你嫌脏要不躺我身上?我刚洗过澡,挺干净的。” 欧阳黎看他宛如看智障,暗道直男骚操作怎么这么多,委婉地提醒:“你控制一下,做人贵在矜持。” “我是善解人意,你这人怎么这样。”陈子侑不逗他了,拍拍床褥,说了句正经话:“来吧,钱都掏了,不躺多亏啊。” 欧阳黎想了想,终于撑身慢慢爬上床,压得床面一陷,郁郁地躺下。陈子侑给他腾出点位置,侧身把床头的小灯关了。 一旦克服心理障碍,往后就好办了许多,床面有些潮,好在没什么异味,湿气催得背后发汗,可欧阳黎不想动,虔诚地紧闭着眼。 两人之前同是独居,自由惯了,睡姿千奇百怪,好在都没有裸/睡的习惯。 陈子侑睡觉非喜欢骑被子拧着胯睡,相当放飞。欧阳黎则因为条件限制,手誓不沾床,交叉握在胸前,端庄如同一尊埃及法老。 外面电闪雷鸣,蝉鸣不歇,隔壁的隔壁那对情侣缓好了又没缓好,开始新一轮翻云覆雨,动静比上回安分了一点。 雨声淅沥,和隐秘的粗/喘交织在一起吵得睡不着。 欧阳黎忙着自我催眠,自动无视了噪音,眼睛闭着闭着,躺在另一侧的人忽然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 欧阳黎懒得睁眼,声音里染了倦意:“笑什么。” 陈子侑否认:“我没笑。” 欧阳黎想说你个骗子,但那一声太短了,也不敢确定他到底笑没笑,于是争辩道:“不可能,我都听见你笑了。” 陈子侑却不说话了,空气安静下来,话茬停在这尴尬又诡异。 过了会,对方假装若无其事地朝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啪’地扇在肋骨,好大一声,欧阳黎刚有点朦胧睡意,一巴掌下去瞬间拍清醒了。 操/你大爷的陈子侑我杀了你! 欧阳黎难得情绪失控,想立即把人揪起来干一架。 今晚发生太多事,先是忘带钥匙、淋雨、再是莫名其妙把自己那点破事抖落出去了。 他不是心里藏不了事的人,这事压在他心口大半年没对第二个人开过口,可能是陌生人效应,陈子侑几个字便撬开了他的嘴,不懊恼是不可能的。 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简直想一脚把人蹬下去。 欧阳黎平常有在锻炼,腰腹薄薄覆着肌肉,打底的老头衫没脱,热度合上来的瞬间,本能睁开眼偏过头,摸黑迷惑又警惕地打量对方。 陈子侑手大大方方垂在那,一动不动,貌似睡得正香,大张的手脚占据了大半个床,特别欠揍。 他生出点恻隐之心,可能是不小心打到的,可那一下是真疼,不能白挨了,于是伸出一条腿‘咣’砸在陈子侑腿上,骨头磕出沉闷的声响,对方没有反应,先把自己疼够呛。 “……” 装睡的陈子侑一口老血,凝神静气忍住了脏话,怕露馅不敢动不敢揉,死嗑到底。 拧着奇怪的胜负欲,欧阳黎也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在充满魔幻和情/色的交响乐里,恍惚真睡了过去。 许久,黑暗里又传出一声轻笑,这回真切地带着温度,贴在欧阳黎耳边。 一觉到天亮。 起来两人皆是腰酸背痛,一个腰疼一个落枕,落枕的扶着腰疼的去退房,又一次吓到了门口的老板娘。 雨已经停了,下过雨后的温度稍微降了点,但还是热。 阳光刺眼,路边水洼粼粼地泛着浑,欧阳黎出门被照得发昏,一夜恍若隔世,不禁萌生出不是在招待所住了一晚,而是去蹲了宿局子的错觉。 开锁说简单也简单,满墙小广告,打电话叫人来,开锁交钱走人的事。 但要说难也难——他们公寓的物业太到位,两人从一楼爬到十四楼愣没找到一张小广告,只好鬼鬼祟祟绕远跑去别的居民楼偷开锁电话。 老居民楼楼道里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股呛鼻的霉味。欧阳黎打了三个电话,一个没接,两个称开锁要提前预约,开锁成了高级业务,七转八折好容易才联系上一个。 开锁小哥来得飞快,上来规规矩矩按照流程要两人身份证,陈子侑刚在三十几度的天气下爬了十四楼热上了头,搓着新鲜的蚊子包,暴躁写在脸上:“身份证锁屋里了,你打开以后我进去给你拿。” 气势汹汹看着不好惹,小哥有些为难,秉承职业精神:“大哥,没有身份证我没法开啊。” “你得开了我才能给你看身份证啊!” “你没有身份证我怎么给你开啊!” 欧阳黎适时插话,打破了无意义的死循环:“要不这样,没有身份证,我打电话找人证明下我们住在这您看行吗?” “恩……”开锁小哥咬咬牙:“也行吧。” 房东身居国外,微信没回,陈子侑又一通电话播给徐瑶。 徐瑶周末在家正好闲得慌,了解完前因后果,笑声惊天动地,足足持续半分钟。拍拍笑疼的胸口,隔着话筒喊小哥哥我证明,他俩真的是倒霉催地没教师公寓住才搬到这儿的,千真万确。 欧阳黎暗示对方:“小陈老师,你说怎么办吧。” 陈子侑收到暗示,流畅接下话:“老徐你等着,周一见。” 小哥哥在那开锁,欧阳黎腰疼没缓过劲儿,站旁边象征性瞟了两眼没看懂,拿纸巾擦了擦坐楼梯上等。 陈子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转头手里捏着两根薄荷巧克力的雪糕和两把小扇子,昂着下巴给他显摆:“老欧,看。” 他放下手机:“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合着去买冰棍了?” “不然呢,给你带了一份。”陈子侑把手里的东西分了一半给他,煞有其事地说:“防暑设施齐全。” “我真是太感谢你了。”能让陈子侑跑腿,得是什么室友情,欧阳黎接过印着肿瘤医院广告的小扇子:“哪儿搞来的?” “超市呗,还能是哪儿来的。”陈子侑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扯住领口往衣服里扇,单手撕开雪糕包装纸,表情十分得意: “扇子是结账的时候柜台上摆的,大娘说免费送,我就顺手拿了两个。” 这人怎么每次都能和大娘大妈扯上关系,欧阳黎哭笑不得:“行,真不愧是妇女之友。” “谢谢夸奖。”陈子侑全当褒义词收下:“吃啊,该化了。” “好。” 欧阳黎不爱出汗,属于怕冷不怕热的体质。楼道里阴凉,刚才爬楼出点儿汗也差不多发完了,权当打发时间顺着对方咬了一口,薄荷凉丝丝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与碎巧克力中和,只剩下凉和甜。 给他们开锁的小哥是个新手,第一天上班业务不太纯熟,卸锁生怕把门把掰坏了,撬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干了半天满头大汗,偶然一回头,见俩哥们台阶上排排坐,小蒲扇拿手里,各叼根雪糕你一口我一口,小风扇着,小话聊着,冷饮吃着,优哉游哉欣赏他撬锁。 “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没有,太热了我没力气想了。” “楼道里还好吧,再说我这不是在帮你扇风了嘛。” “你根本没用劲,好意思说?” “……”大哥们!我是来开锁的,不是来吃狗粮的! 结账时陈子侑看天热儿不容易,多给了十块小费,小哥情绪不是很高,收起二维码火速闪人,多一秒都懒得呆。 陈子侑纳闷:“怎么着也得说声谢谢吧,这么没礼貌呢。” 欧阳黎没搭腔,一路脱衣服脱裤子杀进浴室,一秒也不耽搁。陈子侑客厅溜了一圈没找到遥控器,咣咣拍厕所门,隔两扇门往浴室里十万火急地喊:“老欧!别洗了!我们家空调遥控器放哪啦!” “diwncjtrisjc!” “啊?!!!!!” 水流声大,欧阳黎只好把花洒关了:“客厅!电视机上面的架子上第三格!” “噢!” 自从欧阳黎入住403,房间从此纤尘不染,就是时常找不到东西,比如以前经常能在沙发缝翻到的遥控器。 等欧阳黎神清气爽地出来,空调已经开了,冷气窜遍整个客厅,陈子侑翘起二郎腿赖在沙发下外卖订单:“洗完啦?叫了点吃的,你看看还要加什么吗。” 番茄蓉醉鸡凉面,几盘小菜,套餐促销店家附赠两罐冰红茶:“就这些吧,挺好的。”欧阳黎还给陈子侑前,余光扫到到订单备注最后的‘少放辣’,心难免柔软了些。 偶尔会察觉到陈子侑是相当敏锐体贴的人。 细微末节被他看透,再不言不语、悉数包扎好的怀柔战术最抵抗不住。但感动的情绪往往维持时间极短,很快原形毕露:“我懒得下楼买菜啦,外面太他妈晒了。” 欧阳黎习惯了他这幅样子,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这算什么,运动会要晒一整天呢。” 随口一句扯皮陈子侑居然征住了,懵逼呆愣的样子吓到了他:“不是吧小陈老师,运动会这么大事都能忘?” 第11章 在吗?出来看看呢 陈子侑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想记得。 这事不怪他,锅在学校。 历数梦大附中建校以来的各类大型活动,行事作风皆继承了其一贯的土匪习气。 学生还好,不违背体育精神,有竞争意识是好事。但像运动会、组织团建这种需要教师团队下场的活动,画风基本可以概括为——抠、流氓、不要脸。 拉横幅互喷已经算基本操作,某些班主任秉承我累谁也别想跑的心态疯狂码人,费尽心机拉自班科任教师下水。 年年动员会议陈校声称学校经费紧张,苦谁不能苦孩子,预算大部分花在了学生奖品上,直接导致教师项目奖品少得可怜。 陈子侑刚来那阵,稀里糊涂被忽悠去帮刘雅虞的班跑项目,辛辛苦苦傻/逼一样跑完两千米,到了领奖处发现只有两支自动铅笔可拿,顿时一口闷气。 铅笔拿到刘雅虞面前控诉,对方持把小洋伞,优雅端坐在观众席,面对质问神色自若:“知足吧,前年教师趣味项目一等奖是马桶刷,你这个拿回去还体面点儿。” 陈子侑:“……” 听了他的遭遇,知心大哥欧阳黎很是同情:“惨不忍睹,从前J市实验再抠门也没到这个程度。” 陈子侑忽而一笑,直言不讳:“你看作为室友,你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一起完成个趣味项目?” 欧阳黎算赶上了好时候,今年梦大附中和重青七中运动会赶在同一天,附中不输人也不输阵,铁公鸡大放血,连带教师也上了一层档次。 学校派人采购了一批和星巴克联名的限定水杯,价格不菲,所以数量不多,虽然不至于没出息到为了几个水杯大打出手,但比起往年已是莫大的进步。 “如果条件允许我还真挺想参加的。”趣味项目对欧阳黎来说小意思。 陈子侑一听有戏:“真的?” 欧阳黎老实道出目的:“我想要个杯子。” “完全可以。这样,你跟我一起跑,我不要杯子。”两年过去了,陈子侑早不是给坑就跳的愣头青,打起对方主意脸不红心不跳:“快来吧老欧,我学生可喜欢你了,天天盼着见见学院男神尊容。” 男神本人不逛论坛,对此一概不知:“男神?什么男神?” 附中论坛持续炸了一个月,热心校友不嫌事大,顺水推舟搞出了投票贴:跟随本心!投出你心中的学院男神! 诸多年级风云人物和学生会干部提名,教师组包括陈子侑在内仅有三人入选,欧阳黎票数一路飙高,从小鲜肉中杀出重围,斩获‘学院男神’的称号,替教师组挣足了面子,抒写又一段附中神话。 陈子侑叫他别在意那么多细节:“别管什么男神,只要你肯来,D市男神都是你的。” 欧阳黎摇头:“我还没说完呢。上周陈校找我和广播站一起负责运动会的播报工作,这次就算了。而且我又不教五班,去你班帮忙说不过去。” 陈子侑痛心疾首,不肯放弃老欧这颗窝边草:“同住一个屋檐,好歹是睡过一张床的交情了,我居然不能走个后门吗?!” 这种破事能别再拿出来提了吗……欧阳黎盯了对方几秒,在外卖送到的门铃响起的同时松了口:“好吧,其实我有一点私心。” 他走到门口,回头上挑起嘴角笑得很甜,眼神纯善,陈子侑却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脊背随之一凉:“我听刘老师说你前年特别活跃,今年特别想见识一下。” “……” 连欧阳黎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生活不易,小陈叹气。 运动会当天碧空湛蓝,一连阴好几天终于放了晴,云丝稀薄,从头顶蔓延到远处。 早起温度不高,长袖加校服还有点冷,陈子侑有事处理,吩咐班长组织好队伍先把椅子和器材搬到棚里,再去方队规定的位置排好队。 陈子侑做人比较佛系,五班体育不是强项,对班级的布置要求非常随便,谁想搞就谁负责,预算开班会商量以后从班费里扣。 几次班会陈子侑只参与了最后统筹的部分,具体弄成什么效果他也不知道,等搞定了下楼,足足在操场迷失了十分钟,一圈一圈地绕,瞅着各路牛鬼蛇神哪个都不像自己班。 班长眼尖,离老远振臂高呼:“陈老师陈老师!!我们班在这呢!” 陈子侑遂声音一看——嚯,入眼花里胡哨一片,红的彩旗彩带、横幅、还有一左一右俩充当门神的中国大鼓,喜庆非常。 隔壁四班冯木难笑疯了,和徐瑶一同掏出手机拍小视频:“壮观啊,你们班真乃设计鬼才!” 陈子侑难得与他达成共识:“过奖了,设计鬼才谈不上,不伦不类差不多。” 班长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凑过来讨赏似的问他:“老师怎么样,我们布置得好吗?” 陈子侑转头,运动会的名单册往满脸等着挨夸的王嘉头顶轻轻一敲:“好个屁,你们这是要迎娶哪家大姑娘啊?” 今年档次果然上升了,陈校一身崭新的运动服致辞,底下有摄影记录,比起往年,放飞的不止几串气球,还有一车白鸽,隔空与几里之外的重青较劲。 钟孟远在底下小声嘀咕:“那他妈放飞的是白鸽吗?是我们的学费。”周围的人听完笑得东倒西歪。 九点半,比赛正式开始。 高中的运动会,按校规理应禁手机禁零食的,但规定和操作是两回事,班里同学深谙陈子侑尿性,方阵走完坐回棚里,校服兜过头顶,该玩手机玩手机,该吃东西吃东西。 他们班学习上可以,运动方面纯属赶鸭子上架,拿得出手的没几个,再说陈子侑也不求名次,集体活动嘛,吃好喝好。 运动会规定一人可报五项,运动神经发达的几个成为中流砥柱,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尽管这样报名表还是空出不少,多数时间只能看热闹。 上午径赛田赛初赛,江川在休息区热身,一瓶脉动递到他眼皮底下:“大神,给你水!比赛加油,给咱班拿个首胜回来!” 抬头,钟孟远校服外套系在腰间,举着水瓶冲他笑得阳光灿烂。 江川没开口,旁边杨洛先跳出来抗议:“姓钟的,嫌初中打架打得不够多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钟孟远立马换了副表情:“你是看见投毒还是下药啦?你仔细看看,盖都没开呢!小人之心,呸。” “你!” 口舌之争,没人争得过钟孟远。堂堂辩论队二辩手,牙尖口利,口水就能淹死一船人。 江川和钟孟远初中起便同校,忘了最初因为什么了,无非是抢占篮球场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愉快,年少气盛,吵不过就动手。钟孟远混乱里穿梭,看来看去觉得敌军里就江川最帅,于是追着最帅的打,以致关系极差。 “再说我又没送你,你急什么。”钟孟远往前几步,狡黠地眨眼:“大神,你收是不收啊。” 江川一把接过,淡淡挪开眼睛:“谢了。” “没事,再想喝说话!”钟孟远冲杨洛做了几个夸张的鬼脸,继续回人堆里聊天去了。 姚宪辉见状撇撇嘴,抱着江川脱下的校服捅捅他:“川哥,你说他打得什么算盘啊?” 江川拧开盖子灌了口,瞄了一眼不远处聊得热火朝天的钟孟远,没理人。 实时播报顺着电流传遍整个操场:“请参加男子400米初赛的选手,尽快到检录处检录。重复,参加男子400米初赛的选手,尽快到检录处检录。” 声音很有磁性,辨识度高,听过这声音的学生立刻响起压抑着的惊呼:“啊啊啊是欧阳老师!” “妈呀我男神负责播报??现在投稿还来得及吗!” 尖叫声此起彼伏,陈子侑坐前面听见动静心里发笑,这也太他妈夸张了。 欧阳黎脸皮薄,还死不承认,每次同事拿他调侃时脸上绷着,装镇定扮老成,仔细一瞧耳尖绯红。 正是报复的大好机会,陈子侑撑起手肘挡阳光,单手给帅哥室友发消息。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在吗?出来看看呢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图片]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诚邀欧阳老师欣赏下这幅摄影作品:听到学院男神的声音狂喜乱舞的学生们。 等了半天换来一秒短促有力的‘略’,之后再也没回。欧阳黎羞怯至极就会这样,陈子侑眯起眼,为扳回一城通身顺畅。 十点多温度逐渐上来了,刚才冻成狗的王嘉恢复了精神,定睛一看忙招呼前后左右:“准备准备,他们俩要上了!” 不过就是加油助威,陈子侑打游戏的手没停。 这关卡了三天,他一直攒材料升级,最终boss血条已经掉了大半,大招差不多蓄好只差最后一击,陈子侑瞄好角度的紧要关头,突被振聋发聩的鼓声吓得手滑,大招打在景观上,boss狂暴状态下三拳把他锤死。 五班报项虽然少,但胜在气势浩大,相当有集体荣誉感,扯开喉咙给跑道上的两人撒狗血式助威: “江川!加油!姚宪辉!加油!!” “川哥姚哥冲鸭!!!!” “啊啊啊啊啊啊啊跑起来!!!!” “你们最牛笔!!!!!” 左邻右舍无一不被其震慑,看着他们发疯,大半忘了给自己班喊加油。 大鼓的威力不是盖的,光一个已经够受,这回租了一对一起发功,夹杂其他的噪音,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 微信界面跳出来,陈子侑看名字就不想往下看,不慎一个手滑还是戳了进去。 oyl:在吗?出来看看呢 oyl:[图片] oyl:作品名称:被学生淹没不知所措的小陈老师 手机镜头放大以后像素感人,高糊中隐约能找到被劫持在躁动的学生中间的陈子侑的人影,裹紧冲锋衣缩在角落里,眼镜滑下去,呆滞中透着生无可恋。 人总是这样,费心思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子侑挑衅在先幼稚,欧阳黎揪着不放更幼稚,不过按性格来说能把欧阳黎逼成这样,到底是陈子侑占了便宜。 第12章 陈子侑冲啊! 午饭回来最容易犯困,同学们没了上午抢鼓棒,见谁冲过来都把鼓点咚咚咚敲得震天响的疯劲儿,陈子侑逃过一劫,画风正常不少。 他窝在阴凉里,侧头问身边的人:“咱班下午还有比赛吗?” 上午光顾着跟风鼓掌,谁拿什么名次一概不知,班长比他称职多了:“有,姚宪辉和江川同学的400米都进决赛了,还有闫依莹同学的女子800米决赛。” “还有这么多?”那岂不是索命式打call还要再循环几遍,陈子侑敬谢不敏,起身把手机塞进运动裤里:“班长,看着点人。” 班长忙打听道:“老师您要去哪啊?”离教师组检录还早着呢。 陈子侑神秘一笑:“慰问孤寡老人。” 慰问空手说不过去,陈子侑搜刮了一遭身边的东西,最后从箱里抽出瓶水,趁着跑道无人的中场时间直穿半个操场,潇洒向广播站走去。 运动会总共一天半,第一天的比赛过了下午三点基本告一段落,再往后是为不很擅长运动的学生准备的趣味项目,还有教师间的友谊比赛。 教师友谊比赛,全称教师大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比赛。 早先几年没人管,一个个明目张胆找人顶替,今年改了规则,强制要求所有班主任必须亲自上。 前两年陈子侑替别人上,今年混成班主任半点便宜没沾到,本想拉欧阳黎一起共沉沦,可惜前两天计划落空,懒得再祸害旁人了。 广播站立在主席台右侧,三张长桌临时搭的,话筒牵出来的电线垂落地上,没有遮阳的地方,远远望去无比简陋。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孤寡老人伏案忙活,留下个蓬松的头顶。 欧阳黎正在整理下场比赛要念的加油稿,忽觉眼前一暗,认清来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触到光的瞳孔忽得明亮,像汗水流进眼睛:“你怎么来了?” 他虽不是怕热体质,可太阳底下晒了几个小时,脸颊浅绯,额头脖颈出了点汗,后背黏了一小块沁湿的布料,喷了止汗剂,勉强算清爽。 陈子侑拿瓶盖怼他脸,被轻轻拍开:“献爱心啊,送瓶水给你润润喉咙。我好吗?” “……”欧阳黎没接,说话阴阳怪气:“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属水牛的?想逃出来避难就直说。” 广播站就欧阳黎一个负责老师,场下运动员来来往往,白衬衫在鲜艳繁杂的运动衫中格外清新脱俗,好几波学生假借路过名义,专门跑一趟圣地巡礼。 高中生没什么新意,全都送水,广播站人手一瓶发不完,剩下明晃晃两排水瓶整齐码在桌子前,瞎子才看不见。 “这都被你发现了,”陈子侑把手上那瓶拢进队伍,换了套路:“欧阳老师行行好收留我吧,我们班太吵了。” 欧阳黎受不了地冒一身鸡皮疙瘩:“别,尊驾换个地方吧。” 陈子侑不可置信:“你居然嫌弃我!” “我是怕你晒好不好……”鼓声惊天动地,全范围AOE根本避不开,与其跑来晒着,不如去其他班串串门:“主席台可以坐,或者实在不行你去徐老师那躲躲。” 陈子侑的神情微妙:“你怕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和老徐吧。” “何必呢,你们心里真的没数吗。” 论及体育,两个班水平不相上下,菜鸡互啄似的争个你死我活,不知道图什么。 陈子侑勾住欧阳黎肩膀,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下:“我不怕晒,但你忍心把我往敌军阵营送吗?” 欧阳黎怕痒,反射地一激灵,禁不住开口:“你——”对方手心热没有贴实,气息拍在颈侧,亲近得过于黏腻了。 他做贼心虚,偏偏陈子侑坦坦荡荡,不觉行为有半点不妥,嘴边噙着笑意:“我怎么了?” 欧阳黎‘你’了半天,困在陈子侑臂弯之间,撇撇嘴扭开视线:“你们实在太无聊了。” 说了半天陈子侑仍没有一点挪地方的意思,欧阳黎随他去了,乐得有人陪他晒太阳。 换了地方坐不代表陈子侑对战况一无所知,他赖在广播站,眼盯屏幕,手指灵活操作着角色,打得聚精会神,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班赢了。” 欧阳黎无不拜服:“这你都知道?” 陈子侑晃晃脑袋,故弄玄虚地说不可言传。 听鼓声就知道了。全场mvp的威力不是盖的,开始比赛什么节奏,第一什么节奏,前三什么节奏,再接再厉什么节奏,谁敲谁知道。 去跑道旁接应的杨洛兜着两个人脱下的衣服走在前面,扬了扬手示意全班来点排面:“掌声欢迎川哥姚哥大胜归来!!” “哦哦哦哦哦哦!!”同学们很给面子,欢呼和口哨接踵而至,有的在给刚刚在玩手机不明情况的人解释:“男子400米决赛咱班包揽第一第二!” “真的假的?!牛逼啊!” “我们班还有进前八的时候?!” “低调低调,”杨洛狐假虎威够了,恭敬地给两位大佬让路:“大佬们请。” 一天少有的荣耀时刻,姚宪辉第二,但谁赢都是五班赢,输给同班同学不丢人,乐呵呵地接受掌声,想找江川两人拍张纪念照,一回头人不见了:“咦,我川哥呢?” 江川就没和他们一路,中途避开其他人,从侧面绕到最后几排,从背后拍了拍钟孟远:“你……出来一下。” 钟孟远吓了一跳:“诶哟喂大神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等会我翻出来!” 运动员明明该从前面进,他怎么从后面出现了,钟孟远抽开椅子,利落翻过重重障碍到他面前:“第一名,了不起啊江大神。”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江川一时愣怔,回神压低喉咙咳了两声:“这个给你,我们扯平了。” 还是脉动,不过和钟孟远送出去的口味不一样,江川送完水语气硬邦邦地说:“你买的那个口味不好喝,下次别买了。” 钟孟远:“……” 不远处,几个广播站的姑娘躲在阴凉窃窃私语:“哎他们聊完了吗,到底要不要现在过去……马上到教师组比赛了,一会被其他老师逮到偷懒咱们怎么交待啊?!” “等会我没拍够呢……呜呜呜呜什么神仙拉郎我磕到真的了!” 前面两人仍保持之前的姿势,欧阳黎从不安别扭到坦然,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冯老师来催两遍了,你还不去热身?” “不急,先打过这关再说。” 刚才陈子侑打的时候欧阳黎抽空瞟了眼,几次血条被砍剩层皮再唰唰涨回来,有惊无险地过了关,觉得挺有意思,自己也下了一个。 陈子侑颇为震惊:“你居然也对游戏感兴趣?”在他认知里,老欧这种老年人会感兴趣的游戏最多到消消乐或者切水果的级别。 “偶尔玩玩。”欧阳黎嫌他大惊小怪:“王X荣耀我也玩过一段时间的。” “那真是小看欧阳老师了。”陈子侑指着自己看板问他:“哎,你看这个好看吗?” 紫发美少女朝屏幕外抛了个飞眼,欧阳黎抿抿嘴:“挺好看。” 陈子侑又戳开另一个,要他对比着看:“那这个呢?她们俩谁更好看?” 欧阳黎略加思索,道:“前一个吧。” 陈子侑听了美滋滋,投去赞许的目光:“恩,可以,年轻人很有眼光。” 他寻思不太对:“怎么了,前一个是谁啊?” “我老婆。” “……嚯。” 陈子侑偏转屏幕,椅子也挪过去一点,从身后环住他,手把手教欧阳黎打新手教程,依稀嗅到其身上淡淡止汗剂的气味:“就这样,会了吗。” “大概吧。”欧阳黎说:“然后呢,我现在能打雪林了吗?” 陈子侑看了眼:“你等级不够,雪林是65级地图,要不你玩我的吧。” “不怕我给你打输吗。” “没事输了也有积分,够一发十连了。”陈子侑伸个懒腰,手机耳机一股脑塞给他:“先放你这,打完顺手帮我抽发十连,有我老婆的限定。” 欧阳黎并不买账:“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干嘛不自己抽。” 眼看检录处要来抓人了,陈子侑贱兮兮地晃了晃手指:“我非抽不出啊,你姓欧人肯定也欧,交给你了。” “我不姓欧!!”欧阳黎拔高音量,可惜陈子侑已经跑远了。 先开口说话的女生腿都麻了,终于等到人走,一瘸一拐回到位置上,受到欧阳老师密切关注:“怎么了,腿没事吧。” 女生哪敢说磕cp磕上头了,忙摆手搪塞过去:“没事没事!上厕所太久蹲麻了!” 欧阳黎缩回手:“……下回小心点。” 天际倒进暮色,西昃的余阳再没了灼人的温度,陈子侑安排在四号跑道,临时热身松松脖子踢踢腿,毫无干劲跟着准备。 枪声响起,鼓点紧随其后,陈子侑跟在大队伍后面不紧不慢,路过五班前面慢了再慢和同学边招手边挤眉弄眼,害得大家抓心挠肝,恨铁不成钢: “我天我急死了,他还有心思互动!” “卧槽陈老师咋回事啊!之前两千米不都跑过第一吗?!” “能不能快点!张营快五十了都比他快!” “算了我放弃了,五班是弟弟……”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气就气在陈子侑不是不能跑,而是故意不前不后地拖着步子,欧阳黎远远看着,干替他着急。 最后半圈了,陈子侑仍混在中间晃荡。大队伍即将经过广播站,欧阳黎急中生智,抄起话筒,声音顺着话筒层层荡开,环绕在附中上空,荡气回肠—— “陈子侑冲啊!我抽到你老婆了!!!” 众人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呢,只见陈子侑如离弦之箭似的加速狂奔,迈开步子势如野狗。 不仅场外观众,终点拉红条的老师们都懵了。 广播站的妹子赶紧接手,完成后面的播报任务:“快看啊!那矫健的身姿!稳健的步伐!不愧是代表着活力的年轻教师!” “他冲过来了!陈子侑老师跑起来啦!!” 欧阳黎忍俊不禁,趴在桌上捂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比赛结束陈子侑第一时间冲到欧阳黎面前,扒着手机要看卡组:“我老婆呢?!” 欧阳黎没笑够,努力憋着:“卡池里呢。” “靠,欧阳黎你耍我?!”陈子侑气得大名都飙出来了,瞪了欧阳黎两眼,破罐破摔,把东西往对方怀里一丢:“拿着!” 他没看清,以为是谋杀他的暗器,手忙脚乱接住了才发现是个杯子。 欧阳黎哑言:“……给我的?” “不然呢,你不说想要吗,”陈子侑本来想揍他,意外地转头与欧阳黎诧异的眼神相撞,心情莫名好转:“……个没良心的,亏我给你抢了蓝的。” 第13章 不做人 这个年纪的学生,非常热衷的事就是给老师拉郎。 搞老师快乐,搞颜值在线的老师快乐无边。 陈老师亲口锤的同居,欧阳老师当众把关系钉死,据在场的广播站姐妹说这辈子没搞过这么真的cp。 这他妈哪儿是拉郎,妥妥的官配啊! 陈子侑没有钢筋铁骨,只有子弹打不穿的脸皮。热身不充分的情况下用力过猛,嚷嚷一晚上腿疼,要求烤羊腿食补。 欧阳黎很想让他滚,耐不住对方毫无下限,勉为其难烤了盘鸡腿,看在奖品归他的份上,又多分了两只给他。 第二天和初日没什么变化,陈子侑完成抢杯子的使命,偃旗息鼓退隐江湖,从同事那抓了把瓜子吧唧吧唧磕到闭幕式结束。 前一天受惊吓的同学们安心了——还好,还是他们好吃懒做的陈老师。 运动会之后迎来月考。 高一稍微晚一点,剩下俩年级运动会前考完了,看那一个个饱受摧残的样儿差不多能脑补出题有多变态。附中出题都是同一组老师,对他们下手肯定也不会客气。 五班的群里安静如鸡,聊天记录截止在几天前陈子侑上传的一张照片,厚码之上跃然几个大字——梦大附中20XX年度高一组月考试题(第一回 ) 整班惴惴不安地复习,陈子侑出完题,在群里撩闲:假期大家去哪玩了,发张照片出来啊~ 秉承不在沉默中死亡也要在沉默中爆发的原则,大伙儿忍不住了—— - ?您有事吗? - 您室友知道您这么皮吗 - 怎么会有老师话这么多啊??? - 请您独自美丽,不要打扰我们学习 - 这个班陈老师最吵 - 请你闭麦.jpg 陈子侑拿聊天记录跟老欧控诉他这个班主任当的多惨多苦,欧阳黎看完毫不意外地背叛了革命:“不错,就要有这样的学习劲头才行。” 然后絮絮叨叨夸五班怎么怎么好,有临考紧张感,这样学习才能进步诸如此类,陈子侑听了半天:“我呢?” “你?”欧阳黎才想起来谴责捣乱的:“你没事打扰他们学习干什么。” “……” 天气渐凉,欧阳黎趁这几天去了趟A市。 他和黎离有段时间没见了,早些年欧阳黎拿到学校推荐名额出国留学,偶尔碰上黎离出差见过几次,去年回国调配到母校实验中学教书,你忙我忙反而见不到了。 陈子侑则一连在家养了六天回血,顶多吃撑了跑趟健身房,还有饭后硬被室友拖下楼去公园遛弯,走两步半死不赖活的样儿。 欧阳老大爷好言相劝:“别总躺着,多走走对身体好。” “你怎么跟老父亲似的……”这个点公园五六成是老人和小孩,陈子侑吵得眼皮都耷拉下来:“当班主任太累了,我就指着这两天躺着呢,你这人怎么这样。” 最后一天没躺成,还是之前那家清吧,徐瑶爱玩,攒局招了一帮酒友,把店里最大的卡座包了,要拉着他撑个人场。 挤挤挨挨十多个人有眼熟的也有面生的,陈子侑没兴致挨个认识,随意打个照面坐下喝酒。 热闹着热闹着,气氛逐渐炒起来,冷清的地界终于有了点酒吧的样子。 “你要不要把欧阳老师也叫来,”徐瑶蠢蠢欲动:“这么长时间还没坐下正经聊聊呢。” “要叫自己叫。”陈子侑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老欧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我这不没有他手机号码嘛,他每次上完课就闪人,也没时间加个微信,再说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人家不想跟我聊。”徐瑶催促道:“快。” 旁边的听见了,中途掺了一脚:“打什么电话,给谁打啊?” 徐瑶嘴大:“我们学校新来一老师,那长相绝了,不当明星可惜!” 众人起哄说不信,七嘴八舌要他把人叫来看看多帅,给他们长长见识,三番五次陈子侑被催烦了,臭着脸给欧阳黎打电话。 那边估计手机放手边,很快接起来了,柔声问小陈老师怎么了,陈子侑三两句交待了原委,问他来不来。对方犹豫了会,竟然一口答应,要了地址,说收拾一下就来。 撂下电话徐瑶迫不及待地打听:“怎么样怎么样?” 陈子侑咬牙:“马上到。” 徐瑶听了大为得意:“我说什么来着,也就你吧,感觉人出淤泥而不染,谁现在不趁年轻多玩玩啊?说不定欧阳老师一直想释放本性呢。” 可能对方黑脸的反应太明显了,他有点怵,壮胆似的又加了句:“干嘛啊,藏着掖着的,你是基佬人家又不是,对个大老爷们你也有占有欲?” 陈子侑见过欧阳黎另一副样子,有别于素是的意气风发,是完全松弛下来的坦荡,脸更沉了:“你大爷,你他妈才占有欲。” 不久,门口晃进来个身影,目光放远了一眼就能被吸引的程度。 私下欧阳黎的打扮很随意,没穿那件抢风头的铆钉皮衣,而是改成修身版型的绒衬衣,直筒工装裤,牛仔外套挽成了六分袖,随便抓了个发型。 一时兴起来的,连口罩之类的遮掩物都没有,清爽惹眼得过分。 “先生,要点什么吗?”酒保主动问他:“您来得太是时候了,今天酒水全场七折。” 室内照明度很低,半明半昧地打破了周遭事物的边界线,眼前挤了不少人,陈子侑看到了他,嘴巴动了动,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不了我找人,谢谢。”欧阳黎说着径直向深处的卡座走,到了跟前,手轻按在陈子侑肩上,睨他一眼:“怎么了,我来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陈子侑顺势往后靠了靠,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不高兴,巴不得你来呢。” 桌上的人被入眼的大帅比搞得一愣,两人一来二去半天扯嘴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位颜值堪比明星的老师,不禁大叹这脸参加选秀绝对能C位出道。 奉承的话只能听听,欧阳黎自诩皮相生得不错,但明星脸不至于,简单寒暄了一圈坐到了给他腾出来的位置。 “欧阳老师不是本地人吧?”有人在他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欧阳黎配合地笑了笑:“不是,一个月前才调到这边教书。” “那这杯酒就当为你接风了,”程逸率先站起来,撞了下他面前的杯子:“我干了,你随意。”说完真把度数不小的洋酒干了,杯口倒扣,挑眉展示了一圈。 他算D市比较有名的富二代,玩车玩牌也玩女人,今天不知道谁搭的桥,居然能在这种只喝酒吹牛逼的场合碰见他。 欧阳黎手撑在两侧,没碰酒杯:“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不用喝多少,意思意思就行。”对方摆手。 他再次推脱:“真不能喝,酒量一向不好。” “嗨呀,要真不能喝何必来呢是不是?少喝一点,谁也不能说什么。” “……”欧阳黎开始为难。 自己酒量多少他心里太有数了,想当年大学耍酒疯酒醒被黎离追着暴打以后拖回宿舍,闹出不少笑话,后来出国更是滴酒不沾,人送外号欧阳一抿。 这次赴约主要看在陈子侑邀请他的份上,不好推拒,起码人要到,不拂陈子侑的面子,绝不是真想喝。 他下意识侧身求助陈子侑,可对方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不对,低头把玩着只廉价的打火机,撇开眼看都不看他。 欧阳黎一头雾水,好端端地,又哪里惹到他了? 眼看一分钟过去,再僵持不是那么回事,欧阳黎无奈妥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始终不卑不亢地笑着:“我真不太能喝,这杯算还您的,还请不要为难我了。” 讨饶讨得巧,几轮下去欧阳黎其实喝得不多,左右四五杯。但喝得再少,没人挡酒,喝下去也是实打实的量。洋酒的烈性欧阳黎喝不惯,脖子很快开始泛红,眼底蓄了层水光。 陈子侑看在眼里,眸色随之暗下去。 罢了,不做人就不做人。 独占欲作祟好歹算个理由,不然都不知道在跟什么置气。 男人喝酒很容易把话说白说脏,那眼神从清明到蒙上雾气并没有很久,陈子侑唇边弯着弧度,和其他人聊着什么溢出笑声,无论这边发生了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样子,铁了心无视。 又几杯下来,欧阳黎预感再喝可能撑不住,借口说去趟洗手间,姿态绷着没乱,脚下已经有些不稳了,他走没半分钟,同席的程逸跟着离开了座位。 陈子侑咬着杯沿,远远看了一眼,轻手轻脚放下杯子,一声不吭也跟了过去。穿过音乐和人群,洗手间厚重的木质门将外面的嘈杂隔之耳外,里面的交谈声与此同时清晰起来。 门口到洗手台有段狭窄的走廊,陈子侑无声无息地靠近,在快转弯的地方看到牛仔外套的衣角。那个男人果然盯上他了,不惜到洗手间堵人。 欧阳黎手上的水渍没来得及擦干净,滴滴答答圈出一小块水洼。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认识认识你。” 欧阳黎是喝得难受了,但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稍稍侧头露出拒不配合的姿态:“不好意思,请让让。” “你先别着急着拒绝,我在D市有些地方能说点上话,多条人脉多条路子不是?” 欧阳黎明摆着不想搭理他,但程逸不可能这么回去了,就算现在钓不到也要塞条线在他手里。 “有什么需要记得跟我联系。” 名片不偏不倚夹进他胸前的口袋,指尖划过胸口暗示性地弹了两下。 欧阳黎碰过酒精,反应迟缓,等反应过来想还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帮他抽走,反手捏上手腕。 对方手掌很热,用了点力道,掌骨处常年握笔粗糙的硬茧并不温软,捂住刚冲过凉水又冰又湿的腕节。 欧阳黎缓慢地动动眼睑,认出是谁,没有躲,任他扯着,开口声线哑得要命:“别闹。” “闹?谁在闹。”陈子侑咬重音节重复了一遍,自然地把欧阳黎口袋里的东西抽出来塞手心变成自己的,横堵在两人之间,叉出条窄缝,顽劣地笑着,口气不善: “什么都敢拿,陈老师没有教你不要乱收陌生人东西吗。” tbc.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觉得尺度不大,但目测下章不太安全,还是怂一点微博见(。) 第14章 欠教育。 当人家面,陈子侑没有撕那张名片,也不还回去,径直揣在裤兜,终于舍得看一看被他冷落了两小时的醉鬼,口气有点凶:“会自己走吗。” 欧阳黎默认,半推半就地被他牵着走,旁边程逸见状拦在那条狭窄的出口,表情不太好:“哥们,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不给个理由的?” 他在圈子里见过交过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再倨傲的人,看他家底雄厚也要给三分面子,当面抢人属头一回,自然气不过。 陈子侑一脸天经地义:“什么理由?” “人你带走可以,但得有个说法吧。” 同在一张桌喝酒,谁和谁什么关系明眼人三言两语便打听出来了,程逸冷笑着说:“朋友,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干脆在这说明白。你不想搞别挡着别人追,再说你们一个学校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陈子侑像听见了极可笑的事,咧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闹呢,谁说我不搞了?” 这下不仅程逸,连欧阳黎禁不住一愣,不自觉动了动手指—— 空调开得低了,多余的冷气直往袖口和身体里钻,化不开,渴久了整片喉咙发干,一催化传来阵阵钝痛。 他不是话多的人,如果此刻他清醒着,肯定第一时间解释,他们不是这种关系,不关小陈老师的事,再转身得体的拒绝。 但就算拒绝,按欧阳黎的性格断不可能把话说死,要是遇上难缠的真没辙,陈子侑出马,算彻底帮他了结了此事。 欧阳黎头昏眼疼,酒精熏得昏昏欲睡。 有个熟人在旁边,精神没像刚才那么提着了,想找个东西靠会——比如陈子侑的肩膀就挺合适。 陈子侑坦然托住后面凑来的软绵绵垫在肩膀的脑袋,顺势捋了把对方后颈的皮肉,侧头嘴唇轻碰了下发旋:“还有你别误会了,他不是草,我也不是兔子。” 程逸:“……” 几个小时前,欧阳黎来了直奔谁所有人都看见了,几乎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可自打坐下,两人始终零交流,才让他有了歪心思,这会儿却他妈搞得跟马上要去开/房似的,在他面前拉拉扯扯,你侬我侬。 程逸心道真他妈是见了鬼了。 tbc. (剩余部分微博@勺堂 相关微博评论区) (微博什么都没有不用fo,看看文就好w) 第15章 西风过境 清醒已是第二天清晨。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阵接一阵,黎明才停下,到处弥漫着湿气,远处嵌了圈雾蒙蒙的蓝。 房间内没开空调,又湿又闷,欧阳黎浑浑噩噩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客厅的沙发睡了一晚,头垫靠枕,小腹盖了张薄毯,外套平整地搭在沙发背上,没落枕也没着凉。 他头枕靠背发了会呆,待意识回笼,想起今天本应该他做早饭,匆匆结束了坐禅式冥想,昨晚没吃什么东西有点低血糖,起身眼前一黑,栽倒没踩准拖鞋,险些把自己绊倒。 厨房的人听见动静,探出半个身子:“醒了?” 他身子一震,跌坐回沙发上。 陈子侑不动声色地摘下围裙向他走来,欧阳黎不说话,本能地向后缩,深深陷入沙发的绒面。 眼瞧对方的表情几秒内由惊恐到躲闪再到愧疚,陈子侑心里发笑,动作没有因此停下,手指直擦过额角,试探了额头的温度后又摸摸自己的:“恩,好像没烧。” “我怕你这么睡感冒就没开空调,头疼不疼?” 欧阳黎点头,又摇头。 “酒量不行下次就别逞强,别不吭声硬挺,要懂得叫人。”陈子侑拿出对方平常劝他多运动的口气,模仿得还挺像:“这次算你幸运,醒来是在家里,下回说不定就被卖了。” 平常他话没这么多,风水轮流转,欧阳黎想笑,一动扯痛了脸侧没笑成,于是接着点头,沉默。 ‘对不起’在他嘴边绕了七八个来回,没憋出来就受了陈子侑一个脑瓜崩:“你怎么回事,半天不吭个声。” 欧阳黎的神色变得憋屈,不是他不想说话,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无奈指指自己嗓子,努力扯出的声音像个老风箱:“我渴……” 陈子侑败下阵来,进出厨房往他手里塞了杯水,十几分钟前烧的,有点烫。 渴了一晚上,欧阳黎嗓子快冒烟了,顾不上那些,接过来一口气干了大半杯。 “小陈老师,对不起啊……”声音可算正常了。 陈子侑挑眉:“对不起什么?” 欧阳黎把剩下的水喝尽了,空杯揣在手里:“不知道,昨晚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不清楚到底给你添了多少麻烦,总之先道歉吧。” 陈子侑反应大了点:“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欧阳黎看着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陈子侑还是不太相信:“一点不记得了?” “差不多吧……我酒量不行,喝多了不记事儿。”欧阳黎慢条斯理叠好毯子,衣冠不整,但已找不到半点颓态,言语恳挚:“如果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真心给你道个歉。” 陈子侑在词汇库里搜刮半天,满心满脑的我/操。 醉成那样,他猜到醒来多少得记忆断片,这货倒好,选比他想象得厉害,当场表演失忆,那些或真或假的缱绻亦或色/欲,如西风过境,什么都没有剩下,大大方方一句不记得搪塞。 是不是该松一口气,他不确定。 昨天两人都不正常,倘若醒来还记得,真不知怎么解释昨天的失态,和那些奇奇怪怪,酒后上头的精神病发言。 然而陈子侑更讨厌现在这种感觉。 像淋了场大雨,对方矗于水帘,湿冷的五指张开一并将他拉入雨中。雨水冲刷下来,浑身浇透,对方满意了,耐心用手帕擦净水渍,再无辜地说,抱歉把你也弄湿了。 他捏紧拳头,对方照旧笑看着他,目光温柔又怜悯。 欧阳黎见他表情不太好看,不安地揣紧怀里的毯子,揉了两把心虚地问:“我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 “没有。” 听不出情绪,陈子侑盯着他的眼睛,不轻不重地重复:“没有。”他一脸惋惜,故意很大声地叹气:“唉,早知道你第二天会失忆,昨天就该趁机在你脸上画画了。” “……” 开学第一天月考,不仅对学生,对老师也是折磨。 没有欧阳黎这个人型闹钟,起晚了有点赶,欧阳黎宁可不吃早餐,非要洗澡,拿着换下的衣服让陈子侑先走,自己钻进了浴室。 刚才开始,欧阳黎一直感觉右脸的脸侧隐隐作痛,站镜子前刮胡子才搞清楚,疼是因为有块淤青,看着不大,可能昨天不小心磕哪儿了。 他出来发现陈子侑穿好衣服,靠在鞋柜旁边悠哉地玩手机。见他愣神没着急催,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突然说:“六分钟。” “什么?” 陈子侑确认腕表的时间:“供你换衣服的时间只剩六分钟,啊,五分钟了。” 欧阳黎冲回房间。 公寓距离附中很近,欧阳黎只看脸完全看不出要迟到了,脚下却倒腾得像参加竞走马拉松,一路沐浴在学生的目光下挥手微笑。 陈子侑瞥到他的动作,啧啧称奇:“呦,和小粉丝互动呢,这么喜欢学生?” “还好,”欧阳黎道:“万一教到他们呢。” 陈子侑笑得更开心:“那不能,那几个学生我见过,高三的,没人选地理。” 欧阳黎腾出手照对方肋骨怼了一拳。 陈子侑时间点掐得好,晚是没晚,但要去教务处取卷子,时间并不宽裕,欧阳黎突然想起了什么:“第一次月考,你不回教室看看说两句吗?” 陈子侑冷哼:“就该晾着,假期怼我怼的那么起劲,不都挺爱学习的吗?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话是这么说,开考前三分钟陈子侑去考场时路过五班,走出几步又退回来,几沓纸卷成卷往门边敲了敲,连嘱咐带威胁:“都带好考试用具,不会的题瞎编也不能空着,但绝对不能抄,让我逮到或者哪个老师告诉我,你们就死定了。” 距离打铃没几分钟了,大家已经默认陈老师不回教室了,窗口突然出现熟悉的大脸皆是满脸惊恐。 没等预备铃响,纷纷收拾东西走人,自动绕开门口的陈老师,灰溜溜地讪笑:“不敢不敢……陈老师再见……” 他和欧阳黎监考的考场同楼层隔两个班,欧阳黎一路小跑冲到他前面,到了考场到了先跟人道歉:“对不起张老师,我把卷子拿过来了。”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和他同教师监考的张营,是他任教的六班班主任,因为各种原因特别看不上他。 平常欧阳黎尽职尽责,教得好学生又喜欢,找不到油头发火,好不容易逮到点事儿,张营根本不管他迟没迟到,迟到几分钟,先是一顿数落:“对不起有用吗,哪个监考老师不提前到,怎么就你特殊,真当自己是大明星呢。” “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这话要是旁人听到,肯定得回呛几句,欧阳黎也是不计较抱着试卷的牛皮纸袋淡淡地说:“不过学生该来了,我们准备一下吧。” 一拳打到棉花上。 门口慢慢有学生到了,书包挤挤挨挨,张营当着学生不好发作,拿起桌上的金属探测仪喝道:“别吵,一个挨一个都排好队!” “有缺卷子的吗,看好答题卡,班级学号多检查几遍,填错可一分没有了。” 第一节 考语文,陈子侑走几圈,和刘雅虞一头一尾,椅子拖到最后一排坐下,翘起二郎腿抻个懒腰:“都老实点别想抄啊,你们底下做什么我从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回应他的只有笔划纸张的刷刷声。 月考连考九科,学校挺重视,屏蔽了全楼的信号,陈子侑百般聊赖,前两堂勉强凑合,干坐两天实在无聊,入眼一排后脑勺,周遭太安静,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徒生倦意。 下午的光影拖得长了,抻成柔软的光晕,不再像晨起那么烫。 第二天陈子侑换了个位置坐到前面,简单扫了眼卷子的难度,化学卷的题不是他出的,他只负责审核,但大部分是他押过的重点,硬说的话差不多中等水平。 他主张学习自主性,人生和分数都是自己的,提纲发下去自己去看,陈子侑会时不时推荐一些参考书。 这才刚开始学,涉及知识不深,只要认真准备,考高分还是很容易的。 手边刚好有多出来的试卷,陈子侑脑子一抽,挑了张地理卷。秉承‘不会的题瞎编也不能空着’的原则答完了整套题,装模作样地写上名字,下课送到隔壁的隔壁:“来老欧,给我判一下。” 欧阳黎刚坐下,手边放着本书,夹好书签推到一边,狐疑地接过他怼到面前的试卷,前后翻了翻无奈道:“……我看出你确实很无聊了。” 中午为了照顾学生情绪,考试期间食堂多加了几道菜,教工跟着沾光,上了炸鱼排和汉堡肉。 陈子侑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鱼排,抱怨太无聊,坐得屁股快长疮了,欧阳黎好歹带了本诗集消磨时间,对此很是同情,慷慨地把自己的汉堡肉分给他一半。 “所以我自行去创造快乐。”陈子侑指着上面的某道题:“好几道题叫不准,高中毕业再也没碰过地理了,将就吧。” “写成这样已经很令我意外了,我看有些学生答得都没你全。”欧阳黎撑着脸:“行,我下节有空给你判,考不到60分你反省。” “什么话,我高中可是——”陈子侑本打算继续扯皮,发现他不自然的笑容顿了顿:“脸上青的那块还疼?” “有点,不笑还好,所以你就别逗我了。”欧阳黎说着疑惑起来:“说起来,你知道我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弄的吗?” 知道啊,我亲你的时候掐出来的。 说出来等于死路一条,陈子侑假装为难地思考:“我也不清楚,但我们可以理性分析一下。” “开始你的表演。”欧阳黎洗耳恭听。 陈子侑伸出两根手指:“已知我把你扛出酒吧之后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又已知你失忆前去了趟洗手间。所以我推断——” 欧阳黎:“你推断——?” “肯定是你上厕所的时候磕便池上了!”陈子侑大义凛然道。 第16章 流广甚远,人口相传 走廊外很吵,对答案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教室前后的门大敞,起不到隔绝作用,是符合这个年纪的喧闹。 “你说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可能猜到陈子侑在瞎扯皮,也可能坚信自己干不出什么好事,对磕便池的言论信以为真,欧阳黎摁下陈子侑在眼前乱晃的手指:“上班时间,请陈子侑老师不要乱开玩笑,影响我工作情绪。” 敬语加大名,好公私分明一男的。 陈子侑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不打扰你。” 预备铃响起,他临走前仍惦记着自己的地理成绩:“哎,考多少分下班告诉我啊!” 这人说话真假参半,但有一句说得很对——监考确实很无聊。 欧阳黎等人差不多坐齐了,把陈子侑答完的卷子对折夹在书的扉页,擦掉黑板上一场考试的时间,发卷时又交待了一遍注意事项。 “涂好了检查一下答题卡。” 这堂是月考的最后一科,考完直接放学,学生蠢蠢欲动,整个班级陷入了种迷之‘考得不咋样但好歹快考完了’的微妙气场,犹如开了倍速,写名字都分外积极。 开考差不多二十分钟,欧阳黎前后转悠几圈重新坐回去,抖开了那张地理试卷,看了没两秒,眼睛无声地笑弯了。 首先卷面就得扣五分,选择题选项不正经圈,找答案就得三秒。倒规矩地记得写名字,陈子侑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签在左上角。 欧阳黎从讲桌的笔筒里抽了根红笔,从头捋了一遍,本没指望对方能答对多少,判着判着意外收获了惊喜。 答卷者态度良好,主观题不会了不空着,随便编两句,乍一看还挺靠谱,实在编不下去了就画点画——一个Q版小人,只画了上半身,衣服的部分涂黑了留几个窟窿,可可爱爱地抿嘴笑。 欧阳黎一眼认出来画的是八月末自己穿得那身皮衣。 别说,画得挺有灵魂。 他提笔,在最后一题旁边批注,欧阳黎的字如本人娟秀,卷面上两种不同颜色、风格迥然的笔迹相错: 画得不错,加5分。 最后的十分钟,大家纷纷坐不住了。 附中有规定,不让提前交卷,学生答完了翘首等待最终赦免,闹得动静越来越收不住,第一下铃声响起的同时躁动起来,提好书包准备交完卷第一时间往外跑。 欧阳黎一边安抚着让他们没收完卷子先不要动,一边迅速清点好数量放人,张营大摇大摆地先走了,他留下收拾黑板和讲台,等人流差不多走净,拿起试卷缓步前往教务处。 陈子侑离楼梯间近,早他一步去了,两人没能遇上,却偶遇了徐瑶。 用偶遇其实不太准确,看对方往这边探头探脑以及见到他藏不住的狂喜,想必在专门等他。 徐瑶人山人海苦苦守了二十分钟,瞥见老欧潇洒走来的笔挺身影差点哭了:“欧阳老师!可算让我等到你了!!” “徐老师?”欧阳黎停下脚步,以为出了大事:“什么事这么着急?” 所有监考教师都得去教务处核对,想见肯定见得到,什么事非要截在半路说。 “就是……前天吧,实在对不住啊。”徐瑶紧张地搓手:“我本想图着好玩想让大家聚聚,热闹嘛,有几个人不是我叫来的,没想到会混进那样的家伙,听说还对你……唉,还好没出什么事,有空我单独请你吃饭,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方面欧阳黎过于通情达理了,说了一半便猜出完整的意图,耐着性子听他叽里咕噜说完。 诚然,自己攒的局说自己不知道来的有谁有点牵强,但不是不可能,徐瑶大大咧咧,他会去完全是给陈子侑面子,换了其他不熟的同事真不见得答应。 况且如果不碰酒的话,欧阳黎还真不怕谁主动招惹,说来说去算是造化弄人吧。 “没关系,不用太在意。”离开酒吧前的事他还有印象,轻描淡写替对方解了围:“反正没出什么大事。” “别别别你可别这么说……” 徐瑶不怎么擅长和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一口温蔼的社交辞令,挑不出毛病反而没了意思:“陈老师昨天发好大的火,我怕再戳他爆点,才来这等你,认真给你赔个不是,实在不好意思。” “小陈老师?”欧阳黎听前面已经满头问号,但还是等对方说完才说话:“他那天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 徐瑶见这两天两人有说有笑腻腻乎乎的,以为都说开了呢,谁想反倒自掘坟墓了:“唉我不好说,你回头自己问他吧。” 他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拜了拜:“大佬,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求求了。” 欧阳黎没有多做解释,勾着嘴边说好。 其实没差,就算对方不来这茬,他也打算找个机会问的。 他对喝醉的话题敏感的原因主要来自大学,某系草耍酒疯的糗事在他们资环院流广甚远,人口相传。 欧阳黎这人脸好脾气好,就是酒量不太行。 大一熟秋,那阵子冰雪奇缘热播,欧阳黎在宿舍干完三罐啤的就飘了,自称隐藏多年的魔法操控者,凌晨两点,跑到水房双开水龙头,边甩边嚎let it go。 歌声极其辣耳,响彻楼层,余音绕梁。 翌日看完黎离拍下的他甩水高歌的视频,欧阳黎几乎当场去世。 人呐,总是这样。 晚上坐在一起吃饭,欧阳黎托住下巴,严肃地盯着陈子侑看了会,语气被汤的热气蒸软了:“说真的,我那天真没干什么不好的事?” “这都几天了,还记着呢。”陈子侑夹块咕咾肉放进他碗里,欲堵上他的嘴:“好好吃饭,一会凉了。” “你越不说我心里越没底。”欧阳黎扒拉着肉块。 “那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陈子侑目光滑过他,落到手边的鲫鱼汤,亏得他闲情雅致,还给鱼做了个造型:“以前喝醉的时候有人照顾过你吗?” “有。一个朋友,算发小吧,认识十多年了,我刚来住的酒店就是他安排的。”他如实答道。 “噢——”陈子侑意味深长地拉长音,笑得賊兮兮,刻意吊胃口:“那他就没有告诉过你以前干过什么吗?” 欧阳黎夹起碗里的肉放嘴里慢慢咀嚼,微妙地沉默了很久。陈子侑以为他不好意思要蒙混过关,刚舀起一块鱼肉,就听对方幽幽道: “你可能不信……老离跟我说,我大学喝完酒,对宿舍楼下的野猫阐述了二十分钟对全球变暖的看法。” “……” 陈子侑哪儿能想到欧阳黎有这种二逼前科,一口鱼汤喷出来,欧阳黎报以嫌弃的眼神,抬手抽了半包纸给他。 他抹净下巴的油渍,止不住咳:“咳、咳咳,然、然后呢?” 然后,当年年满21的大好青年孜孜不倦地向其说明了绝育的好处,讲完抱起猫就要去宠物店绝育,幸好在热心室友黎离的帮助下,受害猫成功脱离了魔爪。 欧阳黎很喜欢猫,至今觉得惋惜:“老离跟我说我还不信,第二天买了猫粮找它,猫一见到我就跑,找了几回没成功,小川川再也没在我们宿舍楼出现过,恐怕是真的了。” 陈子侑头磕在桌面笑,欧阳黎心下一软,没有出手捶他。 “所以我到底——” “没有,你要不信我再多说几遍,真没有。”陈子侑岔开话题:“话说回来,卷子你判了吗,多少分?” 问了三次,对方执意说没有,欧阳黎识趣,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你猜。” “75。”陈子侑随便蒙了个数字。 “83。”欧阳黎笑了笑:“还不错。” 错肯定有,正如陈子侑说的,上了大学以后再没碰过地理,有些知识点错得很低级,但答对的更多,死记硬背的东西错了,特殊的难点反而对了。 “比我想得高了点。”成绩挺理想,陈子侑白嫖完分数拉倒,想把卷子要回来。 不想欧阳老师不让了,说错题不及时纠正就会一直错下去,必须讲明白。 陈老师寻思他一个教化学的,知道了答案也派不上用场啊:“不是,你觉得我学会了什么用吗?” 从没见过有人把一自私欲说得那么义正言辞的:“你学会有没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后学生不会就可以拿‘陈老师都会了’当借口了。” 得,陈子侑认栽。 隔壁房间干干净净,却和陈子侑最后一次留下的印象天差地别。可移动的元素大多改良过了,整体呈大气不失精致的极简风格。 装饰到布艺床品承袭同一风格的灰冷色系,方形吸顶灯换成暖色调,书架摆了几个有违整体风格的摇头晃脑的小摆件,浓浓的性冷淡气息里参杂了一丝童真。 “哇,老欧你果然品味——” 陈子侑夸到一半突然发现门上挂的东西,赞美之词卡住喉咙不上不下。 特意挂在很靠里的地方,显然是主人不想挂出来又实在没地方放的无奈之举。 是面锦旗。 红色丝绸面下发泡浆烫印着橘金大字——天王盖地虎!欧阳小公举!28岁生!日!快!乐! 落款:你爸爸黎离。 “……非比寻常。”陈子侑指着它:“这也是你设计的一部分?” 第17章 妈的死给! “不是……”欧阳黎倒了两杯水,带上门,无可奈何地说:“这个是唯一超出我计划范畴的部分。” 门一关,锦旗的红格外显眼。他要欣赏欧阳黎也没拦着,半晌:“我发现个华点。” 欧阳黎忙着找东西,喉咙里冒出声含糊不清的‘嗯’。 “这上面写的28岁,那我们应该同岁啊。” 欧阳黎之前在校长室看过陈子侑档案,自称按辈分陈子侑理应叫他声哥哥,这么看也没大多少嘛。 “这是去年的,去年我没要,今年见面他又硬塞给我,我今年29,大你一岁。”欧阳黎耐心地纠正,微微一笑:“更准确来说是430天。” 陈子侑咋舌:“算这么清楚,太丧心病狂了。” “客气了,”欧阳黎抽空看他一眼,眼神制止了陈子侑要拍照留念的想法:“我占不到便宜,也不能让别人占了我便宜,毕竟某人至今都不愿意叫我声哥哥。” 对方的目光由门转向他,笑容别有深意,欧阳黎浑然不觉,翻出了前房主留下的塑料凳,和旁边实木的并排。 “没有两把椅子,你坐我的吧。” 欧阳黎转头终于发现对方诡异的笑容,背后一阵恶寒:“你笑什么?” “没什么。”陈子侑嫌麻烦,一屁股坐上塑料的那把,英勇就义的表情:“我准备好了,讲吧。” 窗推开了小半,这个季节的夜风已经裹上明锐的凉意。正式开讲陈子侑才顿悟,老欧不是想搞羞耻play,而是真的热衷教书育人。 卷子题排得挤发挥空间有限,欧阳黎挽起袖子,从手边的便签抽了张白纸照着例题重画了一遍,再继续讲。 暖光将他轮廓分明的棱角衬得温柔,快三十的人了,和他说话的口气却像课外时间做家教的白衣学长:“注意这点的经纬度,不要被B选项迷惑……” 当老师的好像自带圆规三角尺,陈子侑干巴巴地盯着滑动的笔尖,看着它,神思却放空到无人之境,回神忽觉老欧这个圆画得特别圆。 真不想听,是真得困。 不是欧阳黎讲得不好,十年前陈子侑就不是典型意义的好学生,嫌累嫌晒嫌冷嫌耽误他打游戏,用各种理由逃补习班,误打误撞走上教书这条路。 都成给别人补课的了,还要被抓来开小灶,陈子侑只恨当年地理课净补觉来着,没好好听讲。 坚持到卷子翻篇,他实在撑不住了:“老欧,你先停停,容我去趟洗手间。” 欧阳黎眨眨眼,轻轻放下笔:“好。” 陈子侑进了厕所,裤子都不脱,直接坐马桶盖上刷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朋友圈来自35秒前——【学生逃课怎么办,在线等,急。】 附图83分考卷一张,左上角老年人专用椰风海韵的头像。 发照片也不知道把名字打码, 现在人尽皆知陈子侑想不开答地理卷,还只考了83分了。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回:[没逃,中场休息呢欧阳老师。] 内容、时间段、陈子侑的回复、加上试卷上的名字,槽点太多了,他们的共同好友全是附中的同事,且半成以上和他们太熟,点赞哈哈哈一条龙就对了。 不知道陈子侑还回不回来,欧阳黎没全收起,简单整理下桌面,把东西归拢好,去阳台吹会风。 阳景公寓的社区和闹市隔了些距离,喧闹从远方传到耳边,愈来愈稀,和依旧聒噪的蝉叫一同入耳,并不那么令人拒绝。 夏日渐渐逝了,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电话铃响的时候手机刚好在他手边儿,响没两声便接了,欧阳黎飘渺的情绪一下被拍散:“人民教师大晚上做家教呢?” 老欧笑了声,不急不徐道:“家教好歹有钱赚,我是义务劳动,学生还不爱听。” 那边原本做好了和他舌战几回合的准备,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反而愣了,哽了下嫌他无趣:“还以为你又要说教了。” “你这人不借机报复两句就心痒,我已经习惯了,拒绝给你开口的机会。”欧阳黎拿手机的手不方便,嘴叼着烟点火,点了好几次才点着。背风吸了一口:“怎么这么有空,公司不加班吗?” “别他妈提了,池子昂那个大傻/逼天天来S社折磨老子。” 提到加班黎离就来气,公司规划下半年的新项目是个大制作,剧本、演员和导演组磨合三个多月,卡在秋天正式开机。 来年六月上映的电影今年十月拍已经够晚了,宣发跟进,后期制作差不多要八十几天,池大导演还一直没事找事,净制造乱子害他加班。 晚上池子昂邀所有参与人员吃饭,投资的金主爸爸死也不去,饿着肚子待在公司加班,火憋肚子越想越气,言语间透着酸:“倒是你最近过得挺滋润啊。” “还好,同事好相处,室友关系和睦。”欧阳黎表示自己岁月静好:“晚上我们还提起了你——” “提起我什么了?” “……送的那面锦旗。”欧阳黎补上后半句。 “噢,跟那个陈……”黎离回忆着卷面上潦草的字迹:“陈干伯?” “子侑,你就算不识字,猜也猜个好听的吧。” “嘁,他叫什么关我屁事。” 风将他的衬衣吹鼓,弥散了些许体表的温度,欧阳黎磕了磕烟灰:“你别这样,小陈老师人不错的,前几天在酒吧要不是人家帮忙,第二天我就上不了班了。” 黎离眉头一皱:“你又去喝酒了?到底是谁半个月前跟我再也不碰酒的。” “应酬免不了的嘛,而且我又没干什么。” 打官腔的话,黎离嘀嘀咕咕:“得了吧,你喝完断片我还不知道……” “你不要总是对我抱有成见。”黎离经常拿过去说事,时间一久欧阳黎不乐意了:“我第二天问过小陈老师了,他也说我什么都没干。” “等会,什么意思。”黎离脱离老板椅的诱惑,一下子坐直了,眉头紧锁:“你问了你干了什么蠢事他说没有?” 欧阳黎不以为然:“是啊。” “……” 最近公司的撑台艺人出了点事,黎离奔波整整两天没睡,眼底熬出青色,听完更是额角突突地跳,满胸满腔的脏话,堆积成实体的话能把欧阳黎活埋。 去他/妈的,屁的没有! 同窗十几年,相当于和他走过了人生的一半,欧阳黎什么德性他没见过,没有人比黎离更清楚这人喝醉了是什么状态,哪怕是欧阳黎本人。 偏偏这个节骨眼,陈子侑回来了,迈进来发现老欧不在椅子上又退到门口,指骨节磕了两声门板:“哈喽欧阳老师,课还讲吗?” 欧阳黎笑着指了指手机,顺便捂住了听筒:“稍等我一下,朋友打来的电话,你先坐吧。” 陈子侑比了个‘ok’的手势,坐没坐样,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不得不说每天拉他运动是有效果的,身上的肉比他们刚见面紧实了点,睡衣贴身,脊骨沟凹下一条痕迹。 “好神奇,我学生居然自己回来了,”欧阳黎感慨。 话筒里干喘气不吭声,欧阳黎等了几秒,关切地问:“老离,你怎么了?” 黎离更气了:“我这边接到个文件,不说了。” “哦,好,那你注意休——”黎离不想听那些屁话,装成真的很忙的样子,将客套的关心利落斩断。 A市云层稀薄,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直观到苍穹闪烁的疏星,夜景灯火通明,立足浮华之上,黎离无端觉得冷。 欧阳黎的性取向在他这不算个秘密。 别人玩泥巴的年纪欧阳黎读诗,初中黎离打架对方经过,跟在屁股后面数落他不上进。 印象里对方桃花就没断过,能力强长得好往往有这样的特权,小到初中课桌上的温牛奶大到大学系花公开表白,排场或大或小,欧阳黎除了礼貌更礼貌地拒绝再无别话,仿若皈依佛门。 非常偶然的场合,始于寝室只剩他们两个那晚的一句玩笑话,白炽灯关了,对楼走廊惨白的灯光渗进了一些,欧阳黎坦然自若,没半点犹豫地承认了。 一阵默契的沉默。 黎离在心底骂操,欧阳黎脸上平静无波,嘴边弧度还在,特别可恨地看着他说,我不会瞒你,如果你心里膈应,可以不必再来往。 具体记不清了,黎离只记得自己压不住火,直接往那张过分从容的脸上狠揍一拳,胸口起伏着,爆起青筋怒喝:就因为个狗屁同性恋,就要我不来往了?!你又不喜欢我,老子膈应个屁啊!十年交情说断就能断,你他妈有没有心!! 第二天欧阳黎侧脸高肿,获得一众嘘寒问暖,相反黎离出奇沉默,往他床铺丢来一管软膏,该怎么处还怎么处。 毕业后的几年,黎离冷眼旁观他恋爱,尝试接受他人的示好,短暂地交往又分开。 蚊虫尚存的秋夜,猛烈追求他半年的对象红着眼问,你为什么不能再对我特殊些呢? 欧阳黎隐在灯下黑的半角苦笑说抱歉,眼神柔得像捧雨水,却没有给他一个拥抱。 置身事外谈不上庆幸还是伤感,黎离敢对同性恋没偏见,欧阳黎就敢继续和他真情实感做兄弟,默认了彼此不会动心。 有时候黎离恨不得在S社门口的投屏打上一段话,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持续滚动——全天下那么多给,怎么就差我一个了! 黎离气得牙疼,咬紧牙根控制半天,一句话点/操三位当事人—— “妈的死给!” 第二天下午,教师聚众扎在公共办公室判卷,东拉西扯地唠家常。 有人提到欧阳黎的朋友圈,本尊上课中,只能问另一位当事人,陈子侑给手上一张卷的选做题打了满分,代替他回答:“卷子我答的,然后被老欧抓去补课了。” “欧阳老师讲得咋样?” 陈子侑没把话说全:“特别好,引人入胜,讲完错题罚抄三遍,这是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没考满分。不过通过这次学习,我总结出了一点心得。” “哦?说来听听。” “下回监考无聊记得带本书或者报纸,不爱看还能撕着玩。” 第18章 就没别的事找我了吗? 玩笑归玩笑,欧阳黎的教学质量有目共睹。月末他的两场公开课,来听课的老师坐满了课桌两边的走廊。 下课陈子侑上前拱手:“苟富贵,勿相忘。” 欧阳黎感冒还没好,刚又说了那么多话,仔细听还残留着鼻音:“离我远点,感冒呢。” 十一月初的大雨,雨势凶猛,没黄透的叶子像英勇赴死的锡兵被斩断击落,风扬起纷纷洒洒,飘零一地枯叶,彻底告别了夏天。 陈子侑在D市生活好几年,刮点风就知道要变天,翻箱倒柜第二天套了件带绒的套头衫,丑但保暖。欧阳黎觉得有违自己审美,坚持穿衬衫出门,妖风之下节节败退。 这个月他太忙了,给期中联考出题、教研和公开课,各个得掺一脚,这个节骨眼,很容易精神懈怠。 某日欧阳黎忙完趴桌上小憩,窗户没关一睡两个钟头,醒来喉咙发痒,他以为水喝少了没当回事,再一夜过去头疼脑热全来了。 时隔两个月的水土不服,找准时机一同找上门来,上吐下泻折腾一宿。 陈子侑六点准时把自己饿醒,趿拉着拖鞋敲隔壁的门,抬头被欧阳黎的脸色吓退:“我去,一夜不见你咋这样了。” “感冒。”欧阳黎涩得不行的嗓子里硬挤出来两个字,歇两秒再蹦出三个字:“嗓子疼。” 陈子侑迅速翻出家里快积灰的医药箱,再烧壶热水,连同体温计一同递给病号,测完一看——得,三十九度四,可以放弃挣扎直接送医院了。 “走,去医院。”陈子侑拽住他。 “不用麻烦,挺挺就过去了。”欧阳黎扯着破锣嗓说。 动静陈子侑听了都嗓子疼:“话那么多,不麻烦我就干挺着,明天严重了不更麻烦我了吗。” 欧阳黎挨了骂有点自觉,歇了半天去医院挂水,退烧药一天三顿地盯着,折腾两天烧总算退了,但嗓子的炎症一直没好。 陈子侑看他还有点咳:“上完这节就没课了吧,赶紧回去躺着。” “你呢,一起回去吗。”欧阳黎反问。 陈子侑无可奈何:“想什么呢,正常点下班就不错了。” 他是辩论队的指导教师,过两天正忙着总决赛。 作为非酋顶端的男人,陈子侑相当有自知之明,比赛的抽签任务一直交于队长,从不自己动手。 附中代表队一路披荆斩棘杀进决赛,赛程到了最后辩题所剩不多,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哪方想赢,就要看抽签的运气了。 最难搞的几个辩题已经抽走了,只剩最后一个的正反方——上大学是不是最好的出路。 挺有偏向性的题目,如果抽中反方,会有很大的优势。 总决赛的抽签筒前,陈子侑亲自上阵,怂到深处蒙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淦他娘的!好歹一半一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遂,正方。 “完了完了输定了!” “一首凉凉送给辩论队所有父老乡亲。”钟孟远看热闹同时胳膊肘往外拐:“怎么说呢,我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我说了不能让陈老师抽!” “有什么办法,规则就这么定的啊,怪我们没摊上欧阳老师……” “什么意思?” “你没逛论坛吗?之前有一篇帖子……” “差不多可以了你们,说两句得了啊。”陈子侑心里郁闷,被几个小孩叽叽喳喳数落得更头疼:“输人不输阵,你们把队名换得响亮点。” 有人不解:“为什么?” 陈子侑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给裁判留个印象分。” “这能有用吗?”钟孟远将信将疑。 陈子侑说:“没用能上微博热搜吗。” 几个小孩觉得有道理,决定采纳陈子侑的建议。 决赛前天,钟孟远是队里二辩手,照例戳班群:号外!本周六附中辩论队即将远征七中决赛,有人给本二辩撑个场面吗! 他常在群里冒泡,两个月从籍籍无名混到了江湖传说,一出来打宣传,立即收到半个群的积极响应。 【李嘉伟】附中进决赛了??和谁打啊? 【陈韵】:能和谁 老冤家重青呗 【李嘉伟】: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刘启龙】:和七中比?好的一定到[强] 【吴茵茵】:我也会去 顺便我们雅雅是四辩哦!我到了给你们拍照~ 【孟栗雅】:求别说~_~ 【吴茵茵】: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天我穿小裙子去 嘻嘻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陈韵】:想去 但是有补习orz 【徐美智】:其实我也……明天看情况吧!阿远和雅雅加油(^ω^) 消息嗖嗖往上刷,钟孟远翘脚捧着手机,怀里捧着快过季的半个西瓜,嘴紧张地抿成一条缝。 多少人助威,有没有排面,他都不在乎。群消息看似为自己宣传,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罢了。 又过了半个钟头,想撩闲的人一直不冒泡,钟孟远沉不住气,戳开列表最后的单人分组,啃半天指甲琢磨,删删减减打了个最没营养的‘在吗’。 发出去沉寂许久,等他写完作业洗了澡,九点多那边才回:? 钟孟远一个猛翻身,没擦干的发梢水珠抖落,洇湿一小块枕套,兴致勃勃正要把消息复制一遍,对面又回了条,大约已经翻过群消息了: ——我明天球赛。 钟孟远气鼓鼓吐了吐舌头,回得毫无破绽:那算啦,不打扰大神发功了[拱手] 没想到江川还跟他聊起来了: - 然后呢 - ?什么然后呢 - 就这个? - 不然呢(。) - 没别的事找我了吗? - 有,打架吗? - …… - [中指][中指][中指] 没管江川有没有再回,钟孟远甩手将手机塞在枕头底下,一头栽在床上睡觉去了。 新队名筛选了十几个方案,卡截止日期最后一天交上去,等陈子侑发现为时已晚,想改也改不了了。 “陈子侑后援队……”老欧声音藏着笑意:“想不到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 陈子侑老脸快丢尽了:“你觉得可能是我的主意吗?几个小屁孩合起伙整我。” 怎么取名才清新脱俗,几人讨论后得出结论一致——输可以,但丢人必须得带陈老师一份。 陈子侑企图拉人垫背:“老欧你想不想围观一下资本主义校园?我可以带你去,特牛笔,院区顶咱高中部一个半大,小广场的喷泉从来不关。” 哪儿像附中,逢领导视察才给开。 欧阳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挖一勺抹茶味超级杯,口呵凉气:“不了,我明天有课。” 并好心为他做了个阿门的祈祷:“带着你的后援团好好享受。” “……” 第二天到了重青礼堂,两队选手打过招呼,各在后台一侧准备,前面重青学生会的几个学生有序布置会场。 领头的少年话不多,却很稳重,陈子侑把该交待的交待完要回席观战,走出后台发现少年早已等在那,见他出来颔首带路,路上简单为他介绍了馆内设施,一句废话没有。 陈子侑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少年倒是头一次见,本着打探敌情的心态叫住他:“同学,你是学生会哪个部的啊?” “老师您好,我是会长,负责会场布置。”少年临走前答道。 没走出两步,被另一个男孩从背后扑个正着:“哥我这主意好不好!” 他反抗几下没挣动,被高他大半个头的男孩的双臂死死箍住,反手捏了捏对方手臂,无奈道:“你先放开。” 声音清冷,却无怒意。 尹灼笑嘻嘻地松手,跟在艾哲屁股后面转悠:“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出的主意好不好呀?” “好什么,里通外国。” “哪儿有,多沙雕多有震慑力啊?体现我们礼让他人、不求名次的好品质,哥你怎么能怀疑人家……呸,我的用心呢!” “谁知道你,你以前不是附中的吗。” “害,好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可是一心向重青别无二心的呀!而且隔壁取名也太没品了,你看搞得跟脑残拉拉队似的……” 两道声音渐行渐远。 陈子侑听得半懵半懂,往台上已经布置好的液晶屏上定睛一看—— 【D市第XX届高中生辩论选拔总决赛】 正方:陈子侑后援队[梦夏大学附属高中] 反方:你们说得全队[重青第七中学] 陈子侑一抽嘴角。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馊主意想到一块去就算了,比沙雕附中也能输。 江川打的赶到重青七中时,比赛到了最后的自由辩论阶段,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找个避人的角落,捋了把狂风造型过的头发,双手并用努力往下压了压,效果甚微。 所幸谁也没察觉最后一排多了个人,观众席的灯光有意调整过,打光集中在舞台,江川无视了不断震动的手机,眼神翻山越岭,聚焦在前方意气飞扬的少年身上。 出了一身汗,额头的湿来不及抹去,他的能说会道的二辩手微微一笑,声音洪亮,开口就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不同意对方辩友的观点的原因是——我们要是不上大学!大学老师就会变少,甚至食堂阿姨也会变少,岗位变少了就会有好多人没工作,好多人没工作他们就会吃不上饭,吃不上饭他们就会抗议,抗议甚至会带动战争,所以我们上大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拯救世界啊!!” 江川:“……” 有事吗,什么**发言。 陈子侑彻底服了,心道这他妈辩个屁:“都这样了别说是我后援团了!” tbc. 作者有话说: 来自其实他不是剧组的友情客串~ 第19章 刚直易折 附中没有逆风翻盘,客场作战,不免有点小失误,让敌队抓住把柄猛攻,第四阶段反而放松了,全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撑到了最后。 猜到会输是一回事,但和奖杯失之交臂,一个多月的心血付之东流,说完全不沮丧不可能的。 合照拍完了,其他人逐渐散去,校区周六人流不多,几个小孩坐在七中门口的小店,一人对着杯奶茶反思。 陈子侑嫌这玩意太甜,喝两口放一边了:“行了,比都比完了,有什么好想的。” 钟孟远很快接上话:“对啊对啊,都过去了,坐在这伤春悲秋还不如求求陈老师请我们吃好吃的。” 就记得吃。 自己班学生,陈子侑损起来非常顺手:“拉倒吧,自由辩论就你一个败笔,一会吃饭你少吃点。” 钟孟远嘿嘿地笑,挠挠下巴卖了个乖:“老师我想吃烤肉。” 听到这话,几个小孩脸上有了点颜色,这个要吃火锅,那个提议吃日料。 请客是小事,陈子侑早些年不吃早餐的毛病把胃作坏了,日料实在无福消受,出声打断他们:“就火锅和烤肉,你们挑一个吧。” 于是话题转移到了讨论吃什么、怎么吃能把陈老师吃穷,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立志:“这顿饭我们要把陈老师吃破产!” 一群十几岁的小屁孩还想明着算计他,给陈子侑听乐了:“行啊。” 定了烤肉,陈子侑带领大伙儿杀到市中心商场五楼的烤肉自助,五十五一位限时两小时。交完钱,潇洒地拍拍手招呼他们:“进来坐,敞开了吃!” “……” 太阴了。 吃吧,等于给陈子侑回本,亏了。不吃吧,饿了一下午有人请客还不吃,更亏了! 来都来了,吃还是要吃的。 男同学负责拿食材,女同学负责接饮料和小甜点,陈子侑一身懒肉,负责看座。 钟孟远大口吃肉,为了省肚子肥宅快乐水都没喝,转头见孟栗雅转了半天,就端了几个小蛋糕回来,不禁说:“我说姐姐,来吃自助你就只吃这种东西啊!” 孟栗雅瞪他:“要你管。” 她小心翼翼把蛋糕摆好位置,调完滤镜连拍了好几张上传空间,附文:谢谢所有在场的你们[心] 他们班大事上异常团结,小半个班的人心照不宣地穿了附中的polo衫来撑场面,乌泱泱聚在一块甚是壮观,结束了扎堆在礼堂门口,唧唧喳喳地安慰说已经很棒了,第二不丢人,后援队牛逼! 孟栗雅性格文静,但很少掉眼泪,被围在中间这么安慰,低头硬红了眼眶。 同桌也有人在刷空间,隔半个桌和钟孟远搭话:“咦阿远,你们班那个江川今天是不是也来了?” “怎么可能,我们大神可忙了,我们这种小比赛,又没拿奖,人家怎么可能有闲心凑热闹。”钟孟远凉飕飕地接,手上和一条烤里脊做斗争,恶狠戳得肉咯吱作响,眉间紧蹙。 他很少说这么损的话,钟孟远这个人懂得察言观色,又嘴甜讨人喜欢,从不像今天这样口无遮拦,一句把对方听愣了。 陈子侑出去接电话了,桌上暂时没人管,还好有人替他圆场:“好了别说这个了,赶紧吃吧。” “就是就是,你别往心里去,他没有怼你的意思。阿远你也少说两句。” “我再去拿两盘鱿鱼。”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和江川闹不和不是一两天了,说话难听点也能理解,各自提筷子吃东西不提这事了,剩问问题的人一脸茫然。 ——不是,那空间有人说他放球队鸽子,翘了两小节比赛是怎么回事啊? 陈子侑到家门口了收到欧阳黎的微信:回来了带盒芝士饼干。 他回:跑腿费五块。 对方回:那再买两瓶凉茶,不然亏了。 折回去跑腿,陈子侑还挺高兴。 心说这是老欧跟他混熟了,两个月前做饭缺盐,陈子侑就坐客厅,欧阳黎硬要关了火自己下楼买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欧阳黎有低血糖,嗜甜如命,因为不吃真的会死。兜里时唱揣着小零食和糖果,和精英外表严重不符。 久而久之,学生知道欧阳老师吃糖的习惯,时常买完零食留出一小袋,下课红着脸送到讲台。 慢慢的办公室里攒了一抽屉,谁想吃自己过来拿。 文理的两间公共办公室特别近,只隔了两扇门。陈子侑时不时去他办公桌‘拿’零食吃。 也是怪事,他不常吃甜食,对甜度的接受度也低,却时常在拐去隔壁找欧阳黎吃午饭时,神不知鬼不觉顺走点饼干。 今天办公室内张营也在,欧阳黎站在椅子旁跟他讲话,没注意到他:“可以,那我的课窜到下周吧。” 张营说:“哪儿那么麻烦,你直接占下午第一堂不就完了。” “上周体育课就没上,再占了不太好。”欧阳黎翻了下课表,抬头和张营确认:“下周星期二,二三节我连堂,您看可以吗?” 张营一贯看不上他的惺惺作态,冷笑一声:“欧阳老师真是比我这个做班主任的还体贴学生啊。” 欧阳黎摇头,温和地笑了笑:“您误会了,我只是下午碰巧有事,得提前离校。” “哼,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张营没再接话,转身撞上要进不进的陈子侑,冷哼了声大步走了,招呼都没打。 欧阳黎:“您慢走。” “张老师今天咋了,气性这么大。”陈子侑满头问号。 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欧阳黎等人走远了才说:“没什么,哪里惹到他了吧。” 陈子侑眯起眼,对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的行为很不提倡:“这个社会不是只有你做了什么才有人讨厌你。” 欧阳黎点头又摇头:“不是不理解,只是不能苟同。” 直觉告诉欧阳黎这事没完,吃完饭去洗手间的功夫,果然又让他碰上了。 “我好心好意把体育课让给他,他倒好,说他占了学生的体育课不好,这话什么意思,挤兑我这个做班主任的反而不体谅学生了?” 声音不难认,是张营。 欧阳黎的脚步一滞,陈子侑自觉跟着停住。 “人家可能是好心,张老师不要太计较了。”另一个声音试图劝解道。 “好心个屁,好人都让他装尽了。你真信他是档案错了才来附中的啊?哪有那么巧的事!当老师又不是当明星,我看多半是作风不检/点,J市呆不下去了才找关系调附中来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哪儿知道的……” “不然呢!就比如你吧,你要是档案错了不会和校方沟通换人吗?看他人五人六的,大老远跑这么远明摆着有事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不过得什么事要搞这么大动静……” “还能什么事,长得就不正经,多半和哪个学生搞上了呗。” “……” 欧阳黎扶着门把,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呼吸兀然一沉,刚才和陈子侑说话的笑已经冷下去,嘴角平直,猜不透在想什么。 如果按照陈子侑早些年的脾气,碰到有人背后嚼舌根说闲话造谣,不冲上去打掉人两颗牙算轻的,但现在的陈子侑不会,欧阳黎也不会。 对方与他不同——过于根红苗正,同样刚极易折。 回头反思,这件事他做错了吗? 答案心知肚明,没有。 不与同事直接冲突,欧阳黎已尽力将手段最优化,可他又何尝不知,有些人的讨厌、诋毁,根本不需要经过本人同意,而刀尖刺痛的,正是他心里最碰不得的那块软/肉。 恶意从来没有理由,不讲道理。 头一回遇见这种状况,陈子侑第一反应是拽胳膊把人拉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身后是走廊,学生来来往往,站厕所前不进去直接走反而刻意了,捏欧阳黎手臂的动作做到一半,僵在了那块衣料上。 不料下一秒对方从他手里脱出,当机立断,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他一惊,赶紧跟上:“老欧,你别——” 门里的两人听到动静马上闭嘴了,见进来的正是话题的中心人物表情瞬间难堪起来。 刚大放厥词的人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眼下话都说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欧阳黎到底年轻,还能在学校动手不成,索性破罐破摔地挺胸看他。 而欧阳黎进来只是扭开水龙头,从容不迫地洗手,半晌,轻巧地向不远处的人抛了个眼神:“张老师,刚才没在食堂看见您,还没吃呢?” 明明只是不带情绪的一个眼神,张营做贼心虚,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个字竟然也磕巴:“是、是啊。” “做班主任都不容易,午休要结束了,我回来前看见食堂四楼还有糖醋排骨。”他掏出手帕擦净手后,没再回头给他眼神,而是冲镜像淡淡地笑了笑: “您辛苦了。” 说得多眷注体贴,和这种人吵架都特别困难。 欧阳黎特别喜欢这样,喜欢自圆其说,喜欢为别人和自己找借口,端着温和又疏离的笑容,好像这样就能百毒不侵。 尽管心照不宣这并不能。 他没有抬头,手帕叠好放回口袋,体面地原路返回,轻轻擦过陈子侑肩膀,一瞬间两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缠,没人说话。 直到欧阳黎轻扯了下陈子侑的衣袖,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先走,晚饭不用等我了。” 连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游刃有余的。 “好。” 陈子侑目送那道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那个晨起浇花,熬夜整理试卷,因几张照片而面红耳赤,永远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表现出的司空见惯和沉默,竟让他想追上去,揉揉他的头发。 第20章 跟我回家吧 到了综合楼门口,欧阳黎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一哆嗦,后退两步裹紧了大衣和围巾,吐出的哈气抽走了一部分热量。 D市夏天热是热,到了冬天温度照样降得一点不客气,常年刮海风的城市湿冷非常。 十二月初老家那边早下过几场大雪了,银装素裹,入眼铺天盖地的纯白。欧阳黎不怎么怕热,却相当忌惮寒冷,不管刮风下雪死要风度,再冷也要骚包穿大衣。 浑身偶像包袱的人,关上门原形毕露,客厅看个电影裹成玩偶熊,手捧热咖啡,双脚缩进绒毯,开着暖风取暖,背后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陈子侑嘲笑他零上三度就受不住,简直愧为北方人,欧阳黎没好气地回北方好歹有暖气,你懂什么。 教案在学校堆着,备忘录提醒今天的收上来的作业还没判,欧阳黎故意什么都没带,什么也不想,郁结抛之脑后潇洒行走,要做满腔孤勇的旅人。 附中对街有家咖啡店,古铜招牌做了旧,美式简约风格,窗口有只黑色长毛布偶,扒着橱窗沿安静地人类观察,一动不动,像个没嘴的小煤球。 欧阳黎依稀听学生提起过这是家猫咖。 黑猫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帅比,隔着橱窗模糊慵懒地喵了一声,欧阳黎礼尚往来,也喵了声。 猫看他,他看猫。 欧阳黎伸出冻僵的手指,划开玻璃前弥漫的水雾,在它面前晃了晃。 猫果然被吸引,往前拱了拱。 欧阳黎笑意更甚,手指转着圈逗它玩,猫的鼻尖抽/动,似乎对他指尖很感兴趣,圆滚滚的身体顺旋转的方向翻滚了一圈。 不经意抬眼和柜台看热闹的店员对上视线,气氛顿时凝固,欧阳黎缓缓缩回手,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不是很多,却足够温暖,快冻透的身体逐渐回温。 大厅正中间坐了对情侣,看上去年纪不大,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撸猫是假搞对象是真。五六只猫大爷缩在爬架打盹,听到门口风铃的动静动也没动,架子大得很。 搭理他的仍然只有刚才逗弄过的小家伙。 小煤球中意他,澄黄的眼珠追随着,刚坐下就往他怀里凑,小脑袋拱他手心,伸出舌尖舔舔,一副听话好温驯的样子。 店员递来菜单,他忙着逗猫,随手指的什么等送上来才看清。 黑咖啡和白巧克力扁桃仁可颂,咖啡偏酸略苦,可颂又过于甜,混在一起微妙地合适。他尝了两口,放在一边心安理得地玩起了猫。 他并不着急回去,也没打算久坐,安适地等身子回暖,去看一场电影,或者随便听个什么音乐会打发时间,欧阳黎惯是个有风度的,有的是方法调节情绪。 以至于他微眯着眼睛,抚摸猫咪头顶蓬松的绒毛,桌上许久未动的咖啡掀起一阵极细的涟漪,波纹荡到他眼底,抬眼陈子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时,欧阳黎大概有十秒,没能说出话。 “……” 陈子侑坐下点了和他同款的咖啡,又要了牛奶和糖精。 液体在搅拌下徐徐变浅变甜,牛奶加到和欧蕾差不多颜色,欧阳黎盯着他动作,狐疑道:“我怎么不记得你也爱吃甜。” “我不吃甜,这是给你点的。”咖啡勺磕了磕杯沿,陈子侑往反向推去:“凉的黑咖啡不仅苦,而且喝完胃疼。” “谢谢。”他略微吃惊地接过,还是问出口:“……你怎么看见我的?” 陈子侑嗤笑出声:“大帅比有点自我认识好吗,你自己坐窗边逗猫,往那一戳跟幅世界名画似的,还怕别人看?” “……”欧阳黎表情微变,哑口无言。 陈子侑撇开视线,也觉得尴尬。 对方临走前的意思说得明明白白,要一个人清静一会。可是透过起雾的落地玻璃,模糊窥见青年垂掩的眉眼,柔光倾泄下鞋尖的皮革和灰色领带夹,颓落的模样无端令他胸口发凉,不知怎的就到人跟前了。 来了说点什么,下午好?吃了吗?我来看看你哭没哭? 陈子侑没话找话:“心情好些了吗。” 欧阳黎唉了一声:“……我没有不高兴。” 也不是心情不好,张营那儿不算什么,不能好好做同事大不了不做了,只是短时间内他还不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会难过。 说白了,欧阳黎讨厌被看穿,刺痛,软肋被人拿捏在手里袒露示众,偏激地想把柔软的部分蜷缩起来,不被任何人戳探。 欧阳黎强装淡定:“怎么,我要说没好的话,小陈老师难道还要哄我吗?” 陈子侑这下笑了:“哄啊怎么不哄,可不就是来哄你的。” 他一口答应,反倒先开口调侃的人不自然了:“……怎么哄?” “说点好听的呗。”陈子侑理直气壮。 “比如?” “比如——”陈子侑倾身上前,横越花梨木的桌板,轻飘飘将他揽住,外套带着室外冰沁的凉气,也一同扎进怀里。从上之下捋过后背,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无所适从的身体由放松到紧绷。 “我知道你的好意,知道你天真无畏,和你没有任何过错。” 他们的位置并不私密,里外看去都很显眼。 陈子侑知道有人看过来了,没有就此罢手,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视线中,唇瓣贴上耳垂,轻托住他的后脖颈,点到即止地触碰,皮肤被他平稳的呼吸晕得潮热。 “听话,跟我回家吧。” 声量放得很低,只有他们听得清。 人类心脏可以容纳很多无实质的、情绪化的物质,比如欢欣和爱情,比如纠结和秘密,后者往往更沉重,因此这类人总比没心没肺的活得更疲累敏感。 欧阳黎介于两者之间,长期以往练就了微妙的直觉。 第一次在刚入冬,作为铁骨铮铮的北方男人,欧阳黎压根没把南方的冬天当回事,几周内无数次被现实打脸,在不想出门又不得不出门里反复挣扎。 一日午休去食堂路过清池楼,欧阳黎顺手帮女学生搬教材回综合楼,回来了嫌冷,不愿意再折回食堂,缩在办公室等午休结束。 男人嘛,饿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没过多久,陈子侑拎着两盒饭进来了,熟练征用了冯木难的椅子,热腾腾的蚝油牛肉盖浇饭递给他:“喏。” “……”过于自然的动作弄得欧阳黎浑身不舒服,送饭的没说什么,先狡辩道:“没关系的,其实我没有那么饿。” 陈子侑笑着掰开筷子:“知道了,可是我饿死了。” 漫不经心的口气一看就没听进去。 欧阳黎瞳孔一瞬的失焦,警铃大作——不太妙。 突如其来的亲密,吃惊但不至于失态,欧阳黎的手不知放哪里好,思绪放大了时间的流动,心跳变得迟缓无比。 他摸到陈子侑的后背拍了拍,假装是个得体善意的拥抱:“好。” 几天后欧阳黎被主任叫去问期末联考准备怎么样了。 借此机会,换班的事欧阳黎话说得不显山不露水,齐主任也是老油条了,怎么会听不出言外之意。这半学期他带的班地理成绩明显提升,下学期调去重点班教应该不难。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陈子侑听了意外:“这么迅速?我还以为你打算息事宁人了。” 见惯了欧阳黎不紧不慢的作风,这回雷厉风行得不习惯。 这人无论做什么笑容总带着温度,初春的融雪让人误以为多多情多温柔。以至于敛去笑容,表情真正冷下来,才隐约感受到其皮肉下散发的凉意,触碰才知刺骨。 “高抬了。”欧阳黎鼓捣着手机,不冷不淡地说:“指名道姓戳脊梁骨的事还要忍,我没那么好的脾气。” 陈子侑竖起大拇指,道:“特别武断特别帅,我举双脚赞成。” “把腿从茶几放下,坐没坐样。” 两人窝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静谧悄然弥漫,厨房突然‘砰’的传来巨响,欧阳黎吓一激灵,先前懒散的困意烟消云散:“什么鬼,你在微波炉里放了炸弹?” “差不多,是我的爆米花。”他刚说两个字,奶油的甜香便飘了出来,闻着怪有食欲的。陈子侑抬起的腿蹬了两下欧阳黎膝盖:“老欧你离得近,帮我拿一下。” 欧阳黎眼皮都没抬,脑门上明明白白三个大字:不可能。 最后陈子侑不仅要动身自己拿,还要分一半给欧阳黎,心想真是养了个大爷,控诉道:“老欧你变了。”再也不是打嗝都要通知一声的精致男孩了。 “我变了我变了,”老欧聚精凝神地做任务,说什么都没听清,没过多久又叫他:“小陈老师快上线,这副本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顺便极其自然地从爆米花里抓了两颗扔嘴里。 “……”陈子侑嫌他跨半个沙发一颗一颗偷吃费劲,直接把爆米花桶塞给他,认命地进入游戏,问:“哪个。” “邀请你了,接一下。” 自从两人打上同一个游戏,公共空间的使用率明显上升,软背沙发堆了很多私人物品,比如陈子侑的抱枕、眼罩,吃剩的薯片袋。 欧阳黎唠叨了很多次让他把自己的东西归拢好,不要到处乱放,自己转头就落下了老年敲敲乐,被陈子侑逮到嘲笑良久。 “欧阳老师,圣诞节有空吗?”刘雅虞眼尖扫到欧阳黎抱起教案要去教室了,赶在他走之前赶紧问。 欧阳黎滞在原地,脑回路没对上:“恩?” “别看我啊,姐是有老公的人,”刘雅虞赶紧避嫌:“别的办公室的女孩托我问的,她不好意思。” “哦,这样。”欧阳黎笑笑,歉意对刘雅虞,也对她背后那位羞于露面的姑娘:“抱歉,有约了。” 刘雅虞一点也不意外,欧阳黎这个条件,没点情况才怪:“了解,下回有这种安排早点放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欧阳黎虚心接受建议:“这次不了解情况,明年就有经验了。” 办公室没别人,老司机刘雅虞暧昧地开黄腔:“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和你的约会对象性/福。” “谢谢,我会转告他的。”欧阳黎面不改色地回答,没说所谓的约会只是下班和陈子侑宅在家打打游戏,临出门又从抽屉抓了两颗糖。 顺其自然的误解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交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欧阳黎一向奉行这个道理,陈子侑占他便宜都不打声招呼的,礼尚往来拿他挡挡枪怎么了? 第21章 那个教化学和教地理的 附中的办事效率时常令人捉摸不透。 陈子侑年年提教师公寓扩建,年年提年年忘,搁置了四五年。今年他不提了,换欧阳黎提调班,周末还没过完呢,齐老大电话就来了。 幸亏陈子侑不在家,不然一定哀嚎差距怎么这么大。 圣诞节难得赶上周末,黎离出差D市,听说陈子侑也出差了硬把欧阳黎扯出来吃了顿饭。 欧阳黎惦记着没批完的作业,吃得心不在焉,黎离奇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毛病,吃个饭跟中邪了似的,这么讨厌吃西餐?” 欧阳黎无奈放下刀叉:“知足吧黎董,我可不像你,手下一大票员工帮着干活,我明早还要上课的,能饶我这一回吗。” 教师的职业病,热闹见多了,欧阳黎对噱头浩大却不放假的节日并不敏感,只有法定节假日才能吸引他。 临近年末,陈子侑去A市调研,整整五天,中途不停在微信抱怨要错过圣诞活动不想活了,欧阳黎劝了又劝,答应回来帮他抽卡,勉强把人安抚住了。 陈子侑玩很多游戏,和欧阳黎一起肝的是个竞技对战类抽卡游戏,简称抽卡游戏。 他氪金,也真的很认真在肝,但回回被人质疑非成这样怎么还在玩这个游戏。欧阳黎恰恰相反,是你无法想象的欧皇爸爸,卡组吊打,在他面前狠狠秀了把欧洲人的血统。 技术再好,操作再妙,玩的时间再长,闪亮亮的几排六星面前都是渣渣。对方卡组太闪了,以至于他们组队时的对话往往: “老欧,来个单体。” “好。” “老欧,上两个群奶。” “ok。” “你有移动速度高的六星吗?” “好像有,84够不够。” “……操,怼上!” 和大佬组队太爽了,陈子侑对欧皇的恨意全成了抱大腿时的动力,求他抽卡时一口一个大爷牛逼。 出去调研,几个学校的负责人一年见不到几次,开完会应酬酒局是免不了的。 陈子侑到底年轻,酒量又很不错,除了容易上脸没别的毛病,神智始终是清醒的,送走其他同行和领导,自己搭深夜巴士回D市已接近三点半。 房间一片寂静,玄关为他留了盏灯,橘澄的光全盘黑暗中执着地亮着,笔直延伸到看不到的角落。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陈子侑被光刺痛,在门口傻站了一会。 在外漂泊什么世面没见过,出去应酬、替人挡酒、安顿所有人、再拖着疲累的身体深更半夜回家,早已麻木了入眼可及冰凉的黑暗。 这次有人留灯,有人在等。 陈子侑尽量每一步都放轻放缓,不弄出其他额外的声响。老大爷惦记他胃疼,温凉水沏的蜂蜜水搁在茶几,怕他看不见,在下面垫了块浅色榉木杯垫。 手背探了探杯壁,本来水就没多热,放太久果然已经凉透,陈子侑没有开灯,沉了半晌,端起蜂蜜水喝尽大半。 “……” 不愧是欧阳黎的手艺,蜂蜜水很甜,但甜得一点不令他讨厌,陈子侑两口喝完了,指尖轻轻蹭掉出唇的水渍,扬起个略微傻气的笑容。 一夜过去。 冬日的天光上得晚,陈子侑再次睁开眼,窗外的铅蓝色尚没有大亮的迹象,绵弱的光线舒懒模糊,散漫地勾勒着周遭的轮廓,万物俱寂。 屏幕显示五点零六分,他才睡了两小时不到。 光怪陆离地做梦,越睡越累,醒来反而哪哪儿不舒服了,还不如直接通宵。 胃更疼了,不过不是因为酒精,昨晚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落落的钝痛。 说直白一点,饿的。 陈子侑翻身坐起来,懊丧地挠了把后脑,觉得可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走到现在快十年了,青春期作下的毛病慢慢找上门来。 下雨天的腰背痛、甚至有次胃穿孔被抬进医院他也没叫过疼,却在小半年的早餐前养成了老年人的生物钟,错过就好像少点什么。 欧阳黎的设了五点十分的闹钟,比他醒得晚一点,磨磨蹭蹭十分钟挣扎起床。 陈子侑背对着他在沙发上,餐桌放着刚买回来的生煎,锅里温了粥,听见身后的动静,侧身晃晃水杯:“早。” “啊,你回来啦。”欧阳黎拖着鼻音,三分懒倦:“几点回来的?我睡太熟了,没听到动静。” 陈子侑说:“三点多,知道你睡了,进门一直压着声呢,哪儿能让你听到。” “体贴,年度最佳室友决定颁给你了。”欧阳黎支起身子打哈欠,浑身散发着困倦之意,头顶粽发乱糟糟往外支愣,穿着米色睡衣,像衣服下面藏了柔软皮毛的猫。 陈子侑从不和他一个时间起,没见过没清醒的样子:“原来你五点起也困啊?” “困啊怎么不困,冬天总是睡不够。”欧阳黎说的话令人存疑:“其实平常也困的,看着不明显而已。” 陈子侑洗过澡除去一身酒味,算得上神清气爽,除了眼圈有点红以外。他们两个像掉了个儿,陈子侑觉得新奇,看他跟看冬季限定似的。 限定十分钟的那种。 没一会欧阳黎又人模狗样了,穿着灰色高领毛衣,咽下生煎慢条斯理地同他讲话,陈子侑不禁有点惋惜。 外面飘着小雪,踏出楼口白色落在眼睫和鼻尖,下得细碎,落地就化了。 欧阳黎站教学楼门口掸掉肩膀的雪粒,陈子侑问他:“你今天几节课?下午有课的话我就晚点再去买菜,困死了。” 这一周没见上面,陈子侑还不知道他俩已经可以共用一张课表了,欧阳黎也没特意说,反正早晚得知道的事。 “三节,我下午有课,你睡吧。” “我们班今天好像也有地理来着。”陈子侑摸着下巴思索。 快一学期了,课表还记不全,欧阳黎都不好意思说他。 到了教室门口,欧阳黎先一步拐进五班,挂上温和的笑意:“同学们早上好,上周五发的第十回 模拟卷带了吗?没做的提前看看,会的试着做一下,下午我讲,还有,以后王老师的课都由我来上。” 三十多个学生:“?” 陈子侑:“???” 看了看大帅比,又看了看教室的门牌。 确实,有些事不明说也会明白的,就是来得突然,诸多情绪夹杂,陈子侑最先冒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找老欧带班了。 【818】那个教化学的和那个教地理的 楼主 RT 听说八卦区老师们也会逛,为了保命小小码一下,懂的人自然懂得! 手动滑稽 3L 我日 楼主这码打了等于没打 就是那个教化学的和教地理的嘛[滑稽] 6L 前排,那个教化学的和教地理的嘛 10L 懂了,那个教化学的和教地理的嘛 15L 对啊,那个教化学的和教地理的嘛 29L ……爬楼爬得我tm差点密集恐惧症犯了 排队形不要浪费我流量好吗!! 37L 标题点进来,内容劝退 快一页没看到要8啥,怀疑楼主钓鱼(。 41L +1 举报了 楼主 上次运动会以后两人就挺火的,从南北拉郎一脚迈进官配大队,身后一群小粉丝,给起的cp名还是某为自己代言的CEO的名字_>` 我发誓,我之前真的不磕cp的,直到教地理的来鲨我(。 教地理的原来在我们隔壁教书,最近换到我们班了,在那之后和我们班主任,也就是那个教化学的天天同框 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欣赏教地理的颜值,我只想说—— 尼玛真他妈帅啊,这cp我磕了! 所以世纪谜题。cp名为什么要叫陈欧? 梨子不行吗?虽然逆了但听着好吃啊=_= 56L 我错怪楼主了……本来以为是钓鱼贴,原来只是楼主打字太慢了[笑哭] 60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6L笑得我忘了这帖讲什么了! 69L 划重点: 1.楼主五班的 2.教地理的真的很帅 3.我cp锁了 74L hhhhh总结满分! (忍不住bb一句梨子太土了叭…… 79L 我允许楼主逆cp!欧陈真的好磕![梨子土+1 88L 磕陈欧的我只想问,谁家攻整天懒踏踏没个正经?谁家攻非到深处自然怂? 又有谁家受整天念叨又拿攻没办法?谁家受会看着攻宠溺的笑? 逆得还不够明显吗!清醒一点! 92L 反差萌,懂吗? 93L 不懂,欧陈大法好 99L 别的不说,教地理的性格真的好好qw 下课总是擦完黑板把讲台整理干净再走,有人来问问题,就算有些知识点特别基础也很耐心地解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老师呜呜呜呜呜 102L maya说得我好心动…… 109L 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整理讲台很可能是因为欧阳老师洁癖,陈老师又比较懒,所以…… 123L 露姓了!掉码掉到不在乎了吗你们!! 132L 感谢爆料 我又磕到了[拱手] 137L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143L 这么看教地理的好精致啊…… 156L 是真的,我见识过 在上课路上被学生耽搁,马上上课在走廊走飞快,踩点进教室,一根头发丝不乱[微笑] 不知道还以为专业竞走选手(′-ι_-`) 181L 补充156L,竞走同时不忘和路过的人打招呼(。 195L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教地理的包上挂了一个猫猫头钥匙扣,好像就是附中往南走那家猫咖卖的,麻麻呀这反差萌我被萌到了_(?`」 )_ 206L 还有班会开到一半教地理的来了,装模作样地敲门 关键门都没关!好做作一男人!当众和教化学的眉来眼去!其心可诛! 212L 我记得我记得!过来说让我们不要忘了做课后题,然后转头跟教化学的说打扰了的那个笑容!A爆! 欧陈给我锁死! 228L 真好啊,操/他妈的.jpg 全论坛只有我一个不是高一五班的 233L 我朋友看过欧阳老师,他说他好了 244L 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jpg 251L ABO世界真的存在的话,教地理的绝对是alpha! 铁血纯A!! 259L 信息素红茶味的! 266L 楼主再也没发过言……所以您只是给我们提供了个分享八卦的平台是吗? 277L 怎么满屏都说教地理的A爆,教化学的也有超A的时候好吧!陈欧党不服! 你们敢用纸杯扣闯进来的马蜂吗?快准狠那种(我同桌一米九的老爷们都好佩服 283L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不是杠,但没人觉得他们两个关系其实一般般吗? 起码没有吹得那么好 302L 什么有瓜?!!! 305L 我知道!我就知道! 这两个男人不可能只会秀恩爱的!打起来!打起来! 310L 关系不好都这么兴奋? 311L 楼上不懂了吧,不过我很好奇咋看出他们关系不好的…… 楼主 前天什么事? 是说前天上地理课,教化学的主动等教地理的下课,结果直接被对方当空气忽略,白眼翻到天上的事吗? 第22章 有急事,特别急 白眼翻到天上属于杜撰成分,但闹不和是真的,欧阳黎现下的确懒得理这人。 “大爷别气了,现在不仅同事,打饭阿姨都说我欺负你,逮着我做思想工作。”陈子侑苦不堪言,海鲜面吃着都不香了:“再说这事不能全怪我。” 最后一句不说还好,说了欧阳黎立马不乐意了:“不然呢?怪我吗?给我抽全了整套烂铜时装的难道不是你吗?” 圣诞和元旦活动挨着,后者力度打了点折扣,但也算丰厚。 正点开服官方送了两发新卡池的单抽,加上陈子侑攒的六发十连,一发发下去回回蓝光,比保底更惨的还有保底重复,十分钟过去,血本无归。 不服从命运的安排,陈子侑又拿欧阳黎的账号试,结果——可想而知。 欧阳黎以为卡池最低就二星了,扫到惨烈的抽卡界面,心疼之余:“咦,这游戏还有一星啊?” 陈子侑:“……” 自认理亏,陈子侑讨饶意味明显,自从圣诞节老欧一发给他抽出三个六星后,辈分都升了:“是我是我,所以我不是主动请求多搞几回卫生嘛,大爷消消气。” 欧阳黎放下勺子,字里行间无不嘲讽:“多亏了你,我一星图鉴成达成了。” “对不起,我错了。”陈子侑虚心承认错误。 “算了算了,”欧阳大爷看了他一会,主动松口和解:“我想了想,能全抽一星也算运气了。” 陈子侑瞪眼:“操,你内涵我!” 学期收尾,学校大大小小攒起来一堆事,有上回的经验,欧阳黎很快适应了节奏,脚不沾地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条不紊。 正月来得早,他提前两个月订好机票,行李箱拖到床脚边,每天收拾一点。过年而已,没什么东西要带,和室友打听之后,半箱子塞的都是带给家里人的特产。 陈子侑过年不回家,不痛不痒地说懒得折腾,一个人过惯了。 欧阳黎的社交圈大多留在北方,许多朋友太久不见催着攒饭局,不好不回去。陈子侑围观他忙活好几天,等期末联考结束学校彻底放假,对方推出行李箱才道:“我送你去机场吧?” 欧阳黎不着痕迹地皱眉:“没事不用麻烦,我打的就行。” “钱给的哥还不如给我,我在家没事干,正好送送你。”陈子侑气定神闲:“走吧,你先去电梯那等我。” 欧阳黎定睛一看,陈子侑都换完衣服了,罩个外套就能走,欲言又止。 大抵熟谙对方习性,陈子侑转着车钥匙,也不提帮忙拿行李,电梯直通地下车库,欧阳黎把行李箱放后备箱,坐进副驾驶时,车内已经烘暖了。 刻意的躲避被轻描淡写地推回来,轻飘飘落回手心。 车子驶上高速,欧阳黎余光往状似专心开车的陈子侑身上扫。手臂骨骼流畅的线条延伸到脖颈,耳后快长死的耳洞,喉结上的痣大半隐进阴影,随前路忽明忽暗。 欧阳黎吞了下口水,一时间走了神。 年关的安检处熙攘拥挤,行人脚步匆匆,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送到安检前头,陈子侑挥挥手:“到家了报个平安。” “会的,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欧阳黎晃了晃手机,笑容淌出些许暖意:“那,微信联系?” 周遭的喧嚷太闹,他们没有站得多近,喧嚣扯裂的声音听不太清,陈子侑笑了笑,空下的手塞进裤袋里攥了攥:“好啊。” 节假日票不好买,欧阳黎提早一个半月订票,还是要从U市转机,不巧遇上延误,坐咖啡厅百般聊赖,后悔没带本书解闷,微信列表翻了半天,最后给陈子侑发了一张呲牙咧嘴的猫。 对方不要再了解他,很快回道:手机里该玩的都玩腻了? 血赤的云霞被黑夜吞噬了本色,出了机场叫了台滴滴,车子掠过高矮错落的市区,开进二环,驶过**尽头,缓缓停在南城坡地的半山别墅。 早上的航班,推开家门已经过了晚饭时分,欧阳黎没等脱了鞋,迎头便撞上家里的火药桶。 “臭小子,国庆没假吗?不是当年嚷嚷着非要回国的你了。”冯女士拢了拢披肩,款款从二楼走下来。 “国庆给您打电话都是忙音,”欧阳黎假装叹气:“唉,今天航班延误这么久,唯一关心我生命安全的居然只有室友。” 他有时候忙,赶不上和家里联络,过两天也会补回来,电话基本也没断过。没办法,他不主动联系,两尊大佛就得忘了外面还飘着个儿子。 冯女士翻了翻眼睛:“那是你们不熟,你让他看二十几年试试。” “才二十几年,恐怕您还得再看几十年。”屁股挨上沙发欧阳黎就不想动了:“我爸呢。” “小区下棋呢,你回来没看见吗?” 欧阳黎揉着眉心:“我从后门进来的,没往那边走。” 他和父母关系一直挺和谐。 父亲在大学教书,欧阳黎读诗养花的爱好十有八/九受他老人家遗传,冯女士服装设计出身,圈内响当当的牌坊。 小时候父母都忙没人管他,欧阳黎从小自由放养,意外养成了严于律己的性子,比同龄人早慧许多,没让家**什么心。直到临留学前一天晚上,欧阳黎去了书房,向家里出柜。 父亲始终沉默,冯女士静静听他说完,起身狠戾地抽了他一巴掌。 欧阳黎被扇得撇过脑袋,脸颊烧灼的疼,透过皮表烫进了心底。 失望、怫郁、怒不可遏,都是欧阳黎料想过的反应,并没有太难过。 他在富足宽松的环境中成长,不代表对人性的阴暗面一无所知。 既然决定坦诚,就不怕没有退路的痛楚。 明天他将离开J市,给双方留出充足的空白思考,欧阳黎规划了好几个走向,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唯独没想过他承担的仅仅是那个巴掌。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错了,也不是你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冯女士神色肃穆,想去摸摸儿子的脸,却因抑制不住颤抖作罢,一字一顿:“我是要你记住现在的痛,未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你想好了,就可要扛住了。” 自己选择的路,他想去,并且明白和承担未来不论怎样的后果,那就让他去。 纵使年近三十的欧阳黎把自己打磨得妥帖体面,做母亲的还是能一眼看穿,他在D市伙食不差,半年不见还是瘦下一圈,嘴上嫌弃其实心疼得紧: “回来了就早点休息吧,小厨房温着乌鸡汤,我给你盛一碗,喝了再睡。” 欧阳黎笑着点头:“好。” 脚步声渐远,他阖了会眼养神,突然睁开眼睛,猛然扑腾着坐起,碰上冯女士端着碗回来,吓得一激灵:“一惊一乍的,你多大了?” “没事,想起有件事忘干了。” 冯女士盯着自家儿子抄起手机,冲到窗户旁边,以为他要拍夜景,放下碗走近一看:“你拍咱家暖气干什么……” oyl:[墙角的暖气.jpg] oyl:这个,北方的御寒设施,学名暖气片 oyl:所以北方到了冬天,不会像D市一样不开空调室内外一个温度 oyl:[微笑] 陈子侑正打游戏呢,扫到顶上新冒出来的几条,注意力被转移错失了一波机会,意外地没恼火,分神看他发完,笑得拍大腿。 对方外露的性格沉稳恣意占了大半,剩几分刻意收敛过的淡漠显得无关紧要,但其实这才是占据他最大的部分。 陈子侑品出来了,说到底室友是种模棱两可的关系,亲密到两支牙刷的距离只隔五公分,安全距离外又疏离得一无所知。所以有些话听过就完了,不较真,也没把所谓的联系当真。 没想到居然不是客套话。 欧阳黎不仅要跟他聊,还暗中嘲讽,陈子侑认真揣摩了一阵他发的照片,确信老干部是个拍暖气片也要讲究前景中景的骚包。 另一边游戏没退出来,冯木难和他组队打材料本,吭哧吭哧在前方冲锋陷阵,打了一半觉得奇怪,寻思今天小怪的血咋这么厚,切视角才发现后方队友魔尊法师不动了,衣襟猎猎原地待机,五分钟零输出! 冯木难忍不住:“陈子侑你干嘛呢!我快嗝屁了你倒是上啊!” “啊?哦……”耳机里一声怒吼,陈子侑才想起副本还没打完,眨眨眼继续往欧阳黎那儿丢表情包,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那什么我马上来,现在有急事腾不出手,特别急,你再撑一会啊。” “……操。” 二月伴随一场春雪而来。 欧阳黎本家人多,七大姑八大姨过年几家聚在一块,同辈里他算年纪大的,又是教师脾气好,成了带娃最佳人选,陪玩陪写作业的任务全落到了他头上。 不过比起成年人,欧阳黎显然更愿意和小朋友打交道,不必虚与委蛇,也没有被催婚的风险。 他家地处半山,山下配套措施完善,且在二环内,四通八达。过完十五,快递陆陆续续恢复运作,欧阳黎回程之前,给陈子侑顺丰回去一大包乱七八糟的吃食,说是J市特产,日日提醒陈子侑关注快递信息。 两天后陈子侑裹着羽绒服下楼,被包裹大小震慑,明白了快递小哥为什么电话里磕磕巴巴问他能不能下来一趟。 陈子侑掏出手机——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嘀嘀嘀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在吗,你现在干什么呢? 那边久久没有动静,陈子侑吃过午饭才收到回音。 oyl:[大手牵小手.jpg] oyl:[小女孩甜笑的侧脸.jpg]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呦 带小孩串门啊? oyl:带我姑姑去买玻璃球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 没过几秒,欧阳黎发来个视频邀请。 冬日天光熹微,对方身后是与D市全然不同的街景,羊绒围巾遮住口鼻,从里面冒白气儿,所有熟悉的连同嘈杂灌进耳朵: “小陈老师,新年快乐。” 这句话欧阳黎说过很多次了,除夕过了零点的那十几秒语音,语速轻徐地念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小陈老师要健康幸福。 乍一听特别土。 当时陈子侑毫无心理负担,怼他是不是已经提前步入中老年了。 现在想想,要是这人当自己面,或者只是在这种像素不高的微信视频里傻兮兮地笑,原封不动把这段话重复一遍—— 操,还挺他妈感动的。 第23章 学生知道你这样吗 “新年快乐。”陈子侑镇定地说:“你的爱心大礼包到了。” “恩,和我算的日子差不多,本来想一会回去再跟你交待怎么存放的,现在……”欧阳黎为难地垂头:“不太方便。” 他稍稍蹲下,和小女孩艰难挤在一个镜头。这两人一看就是亲戚,眉眼得有六分相似,优越的鼻梁简直同型号批量生产,不说的话,十有八/九会被错认成欧阳黎英年早婚的小女儿。 陈子侑:“这是你姑姑?” 欧阳黎:“恩。” 陈子侑:“姑姑芳名啊?” 欧阳黎替人回答:“欧阳枫。” “……西毒蛤蟆功?”陈子侑蓦地想起金庸笔下武功天下第一的头号反派,寻思给小姑娘取这名,家长还挺狂放。 欧阳黎噎了一下,失笑:“想什么呢,此枫非此峰,枫叶的枫。” 小女孩看看欧阳黎,又看看屏幕内摸出眼镜戴上的陈子侑,好奇地攒住他的手指:“这位哥哥是谁呀?” “在D市和我合租的室友。”欧阳黎回答。 “哦,我知道了!”小女孩大大方方地冲镜头甜甜一笑,叫得可甜可软:“谢谢您照顾我大侄子!” 陈子侑的表情登时变得古怪,顾及欧阳黎的面子问题,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 欧阳黎无奈地纠正:“小姑姑,他和我同辈,比我还小一岁。” 小女孩又懂了:“二侄子!” 陈子侑:“……” 欧阳黎不像他那么有义气,二侄子一脱口止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老欧,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别忘了你过两天还是要回来的。”陈子侑咳了两声提醒他。 “好好好不笑了。”欧阳黎闷声笑了一阵把镜头转开了,不给陈子侑反击的机会:“对了,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看真正的雪吗,给你看看我们这的雪景。” 下雪是前天的事,沉淀几日已不及松松初落的惊艳,混着车胎碾过的脏泥,南城坡路颠簸,落雪压实成冰走路容易打滑,欧阳黎却端得很稳。 镜头没有怼脸,大多数时候在拍街景,偶尔扫到沾着暖阳的眉梢。 “这里是我——” 视频突然卡顿,人声夹了凌乱的风听不真切,画面停留在他侧开目光,起风吹糊了额发,欧阳黎半张脸越进屏幕,眼睛弯得只剩道弧。 唉,突然不气了。 长得好看真的有这样的特权,干了什么没良心的事都可以被原谅。 陈子侑自认倒霉地叹气。 陪小枫挑完零食和玩具,视频不得不就此切断,上了车欧阳黎又给他发来一大串保存事项。 陈子侑边拆边腹诽分明是他妈欧阳黎自己想吃,羊羹和半熟芝士算什么J市特产……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oyl:快了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具体什么时候 过年期间票不好抢,回程返程往往是顺道一起定的,欧阳黎怀疑对方有套话嫌疑,遂回:就最近。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超过一周吗?还是五天以内? oyl:?要问这么详尽吗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不是,如果你回来得早,我就挑好吃的拿走,存放任务就交给你了[呲牙] oyl:[学生知道你这样吗.jpg] 假期陈子侑几乎没出过门,屯的速食吃完了就点外卖。欧阳黎偶尔提醒他搞一搞卫生,可燃不可燃要分开放,别把橘子皮和便当盒塞一个垃圾袋。 “……”陈子侑慢吞吞地坐起来,扫掉了茶几的果皮和外卖盒,扎紧垃圾袋往门口一丢,可见欧阳黎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除夕仍有少数营业着的店铺,他受欧阳黎拍得十几张年夜饭蛊惑叫了份牛肉蒸饺,送餐小哥踩着恭喜发财的歌声上门,目光里充满怜悯:“都不容易啊哥们。” 冯女士和送餐小哥一个心理,听说和自家儿子同住的小伙过年不回家,别提多心疼,回程前反复叮嘱欧阳黎拎上两盒她亲手做的点心。 升温和阴天令人阴闷心燥,饶是如此,对归程赶路的人来说仍是个好消息。 司机师傅拉着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唠家常,一口混合了鼻音的家乡话,欧阳黎听得云里雾里,礼貌微笑了四十多分钟,脸快笑僵了,终于捱到下车。 房间且昏暗着,室友不在,滚轮划过地板,扯出一串咕噜噜的声响。 陈子侑这人,说人生态度积极阳光,可欧阳黎回家半月有余,厨房走之前什么样还什么样。说对生活漫不经心,又给门口贴了对联和福字,厨房小窗一对窗花,下方小字平安保险。 可能怕被念叨,那一大包快递没有真等老干部亲自收拾,该放冰箱放冰箱,糖酥煎饼和旺旺大礼包码在一起。 南方学校的寒假没北方那么长,欧阳黎回来那天高三已经开学两天了。 D市第五次入冬失败,天气回暖,云翳厚坠,附中映池楼的小窗户整齐地亮着,看着比户外还要亮一些。 陈子侑没躺几天就被陈校叫回来代课,坐办公室吭哧吭哧写教学报告,背地损了校方无数遍。 美名其曰物尽其用,工资一分不能白给,但问题给得又不多! 齐主任从门外探进半个脑袋:“陈老师,套卷送到综合楼了,你去清点一下吧,学生都上课呢叫不出来。” “二十几个班,就我一个人数?”陈子侑抗议。 “数量是有点多,这样,你先去,我一会再找个人过去帮你。” 陈子侑提前心疼了下另一个倒霉蛋:“知道了。” 齐老大走后陈子侑一怒之下把笔摔了,磕下桌面骨碌碌滚出老远,但一想到钢笔是自己买的,又灰溜溜捡回来。 假期散漫太久,陈子侑没调整好生物钟,数卷子和数羊性质差不多,催眠效果拔群,没两分钟便哈欠连天。 有人敲门,门没锁,他懒得抬眼直接问:“哪个倒霉蛋?” 欧阳黎修长的身影抵在门框:“你大爷。” “我去,你回来了啊。”陈子侑停下动作,视线在欧阳黎身上游走几遭,对方不吭声,冷淡地错开对视,心情疑似不太美丽。 附中为了省电,只有补课的映池楼和食堂开了总电闸,剩下的要手动开灯。陈子侑太懒,从综合楼大厅一路上来,只开了二楼储藏室的这一盏。 灯都没有,自然没开暖风。 对方和身后整条走廊一齐陷进糟糕的灰暗光线,模糊地融为一体,轮廓飘渺不清。 一时间陈子侑走神到恐怖片里图谋不轨的厉鬼——没带行李,没有舟车劳顿的痕迹,脸色苍白,黑衬衫工装裤,搭一件极薄的刺绣短外套,就算臭美也单薄得过分。 欧阳黎带着寒气靠近,陈子侑碰碰他的手背,想问你不冷吗,张嘴却是别的:“生什么气呢?” 出于某种直觉,相隔老远陈子侑便察觉出不对。 “没什么,穿少了冻的。”欧阳黎吸了吸鼻子,说着没什么,脸上确确实实是不高兴的:“分我一半吧,你数这么慢还想不想下班了。” “哦。” 储藏室两星期没人打扫,落下层积灰,欧阳黎抬手扇了扇浮尘,陈子侑从没数的里抽出一沓给他,明显的页数差扫去了他眼底浅淡的愠色。 “刚回来的?” “是啊,十点半下的飞机,看你不在公寓,肯定被当民工抓来干活了。” 被迫充军的副作用是消极怠工,陈子侑半天只数完两个班。 “那你回家放下行李箱就来学校找我了?”陈子侑拭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新一年的感动中国啊老欧,同吃苦共患难。” 欧阳黎嫌恶的表情露出一半,及时收住了:“天地良心,这不是我的本意。” 一步错步步错,无处不在的教导主任此刻看到他比看钱还热情。 事已至此,辩解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如果能让你的消极情绪减退一点早点收工的话,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欧阳黎自闭完想开了,挤出点笑:“午饭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个饭吧,我有点饿了。” 陈子侑加快了速度:“好。” 校门口小铺的麻辣烫,小四排的长桌除了他俩空无一人,欧阳黎扫过头顶的价位表,临下锅前加了一串藕片。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他不吃辣,不加麻油,端上来的麻辣烫已然失去尊严,勉强占了烫。半碗下肚,吃得鼻尖冒汗,煞白的脸色得以缓解,整个人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热气钻进鼻子,熏得他想打喷嚏,筷子一个不稳,宽粉掉回碗里溅出些汤水。 陈子侑抽了两张纸巾递到他跟前,抹去脸颊蹭到的酱料,询问了第三遍:“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欧阳黎每次不开心都这样说。 陈子侑也不催,慢慢舀汤喝,颇有耐心地等他自己讲。大帅比有点傲娇,他早就发现了。 挑走最后一块鱼豆腐时欧阳黎自暴自弃地放下筷子:“……因为手抓饼。” 陈子侑没听懂:“什么?” “因为没吃到手抓饼……”这么讲像委屈巴巴地撒娇,矫情得令欧阳黎头皮发麻,但话头已经开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接:“我想吃小吃街的手抓饼,期待了好久,又冷又饿跑这么远,没吃上就来顶工,唉,钱都付完了。” “……” “双份培根和生菜,七块钱呢。”他闷头咬了口千页豆腐,咕哝道:“你笑吧,觉得幼稚是不是。” 陈子侑没有笑。 光影打在那人干净的颈侧,汤水的热气熏着眼睛,没任何契机,陈子侑萌生出吻他的冲动,搔在心尖反复的痒,生生忍住,忍得舌根发痛。 感情很难以寸厘拿捏,投一颗种子,以长日秒秒浇灌,无法控制走向,任其扎进骨髓反向生长,奔向身体每一处,毫无防备地触痛神经,只能被动承受,在混沌的痛觉中认清一些事实。 比如对方自嘲为没吃到七块的手抓饼而不开心简直幼稚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爱。 第24章 我也不要 还好有风。 黄昏的残光落尽,风停滞在晚秋那种称不上冷的和煦,把躁动吹得稀薄,带走陈子侑身上不正常的热。 “我想吃雪糕。”欧阳黎走着走着突然说,脖颈堆着陈子侑的围巾,脸色红润多了,下巴圈住又有几分像玩具熊。 玩具熊戏谑地说:“你吃吗,大爷请你。” 二月大街上吃雪糕挺有病的,而且容易闹肚子。 陈子侑帮他理好颈间没卷好的毛边:“吃,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回去茶几的零食堆里多了盒鲜花饼,据欧阳黎说是冯女士无处安放的母爱,被陈子侑单拎到门外合影,发朋友圈显摆。 欧阳黎一头雾水,问过才知道,外面的对联福字是隔壁402老夫妇看孩子一个人过年可怜,大年三十硬塞给他的,坐实妇女之友的名号。 “怪不得,平安保险不像你风格。”欧阳黎手里不闲着,窸窸窣窣把冰箱的东西全掏了出来,前前后后摞了一地。 陈子侑抗议:“大爷,你知道我塞了多久吗。” “你把羊羹放哪儿了,情人节我要发给学生的。”欧阳黎说:“我特意邮了两大盒,别告诉我你全吃了。” 陈子侑眼皮抖了抖,转移话题道:“你居然知道情人节的事?” 欧阳黎带上冰箱门:“几十个人轮番科普,想不知道也难。” 梦大附中教师有个群组,忘了最初谁拉起来的,主要作用于领导抓壮丁,帮忙转发,朋友圈第一条点赞。当然,聚/众磕八卦才是群内日常。 组织有个气势恢宏的群名——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今年新来的只有欧阳黎一个,整个群的热情全泼在他一人身上,后来欧阳黎实在难以招架,迫不得已换头像改了群昵称,努力扮演一个死人。 被按头安利的那些倒是因为有趣而印象深刻,比如春游,比如校庆和情人节。 附中传统,情人节当天可以向任何人递送礼物,不需要多精美,一块糖起拍。 礼物不能拒绝,收下没有后果,投送范围不限于同学之间,也带教师和领导一起玩,久而久之,礼物数量多少有点代表人气的意思。 “多好玩啊。”欧阳黎平淡的四个字里充满了向往。 这位知名看热闹大师,仗着老师身份滥用职权,有时陈子侑受不了地进屋抓现行,把背手乐呵呵看热闹的人拽走,凑到耳边低语——你别打扰人家打情骂俏了行吗。 十分钟过去,欧阳黎还在纠结送点什么好,举起两个纸盒让陈子侑选:“半熟芝士和车轮饼哪个好?” 陈子侑只说:“我爱吃车轮饼。” 欧阳黎颔首,非常自然地拿走半熟芝士,陈子侑以为糊弄过去了,心落回原处,不料对方数了数补充:“数量不太够,没办法了,拿点你的车轮饼凑吧。” “……” 晨光倾泻,阳光好到窗框烫手,消融了冬日。天空仿佛稀释后的墨水倒灌,这个季节的迎春花于叶开放。 情人节如约而至。 七点十分是早读时间,少年跑过劲道的风害陈子侑差点栽一跟头,欧阳黎皱皱眉抬头欲叫住几人,被对方摁住肩膀,好脾气地说算了,反正已经要迟到扣分了。 他这么说,欧阳黎也就罢了,继续刚才聊的话题:“给他们闹一闹挺好的,情人节开学,别人烛光晚餐,他们只有坐教室苦学的份儿。” “和对象一起坐板凳苦什么苦。”陈子侑不以为然:“别太小瞧他们了,一群运动会都能搞成比武招亲的熊孩子,赶上能炸的机会岂不是要上天了。” 钟孟远来得不算早,踩点进门,扯着书包松垮的肩带步伐轻快,嘴里有东西还不闲着,往人多的地方探头探脑:“什么好吃的,我也要!” 陈韵跺脚:“走开走开,这是女生限定!” 钟孟远挤挤眼睛:“分我一个嘛,你不能学学季学长吗?” 几年前附中毕业的季学长,据说是哪个上市公司小少爷,每逢情人节,班里同学人手一盒比利时手工巧克力。 钟孟远放得开,当众竖起兰花指:“虽然我很阳刚,你要把我当姐妹也是可以的。” 周围的人纷纷噫了一声,女生被逗得大笑,糖果纷纷往他怀里塞,男的则不忍直视:“论咱班谁最不要脸,我只服钟孟远。” “不至于不至于,阿远你想吃啥跟哥说,我偷周桥的零花钱给你买。” 周桥:“卧槽是人?!” 很快,以他为圆心聚拢了一小拨人,钟孟远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故意讨嫌,拆开分享装巧克力嚷嚷人人有份,眼神却穿过缝隙,千回百绕飘向最后一排的江川身上。 大神抱着本辅导书复习,坐姿端正,鸟都不鸟他。 他们认识三年了,对方年年拿他当空气,让他年年觉得自己做作浮夸像个智障,陷入自我反省,第二年还是要乐此不疲地作死。 钟孟远喜欢江川这件事,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少年人的喜欢往往特别无厘头,什么眉骨的小痣,挥拳时擦过的风,淌下鼻尖的汗,什么都能捧上心头当白月光,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暗恋是很消耗心神的东西,更主要是浪费时间。 不过反正他年轻,有大把感情和时间可以浪费。 初中流行过一阵子疼痛文学,他跟着凑过热闹,问前桌的女孩子借了两本,有一篇如是写:梦是第三者的冷眼旁观,是滚烫腥甜的、不敢触碰的另一面人生。 肉麻得钟孟远连呸三下。 好死不死,当天晚上他梦见和江川一起,把头发梳成非主流模样,出去打电动,买东西,吃烛光晚餐,走到家门口他突然觉得不对劲,问:“你带我回家干什么?” 江川吃惊地瞥他一眼:“这是我们家啊,不是你说要给孩子买奶粉的吗。” 钟孟远吓醒了。 钟孟远差点把书撕碎吃了。 很难想象乐天达观的人,骨子里持着男孩子少有的细腻通透,憋了三年不漏风声,还搞了个宿敌的名号,好像这样就有理由无休无止的纠缠。 闹腾持续了整个大课间,待人走尽,他悄悄从书包抽出一袋没拆封的硬糖,趁四下无人,假装去后面图书角还书,蹑手蹑脚放了一颗在江川的文具盒旁。 午休。 文科办公室离走廊近一点,江川先叩了这边的门,陈子侑居然也在,坐老欧旁边微微一笑:“小江找欧阳老师是请教问题还是发礼物啊?” 明显是句揶揄,江川性格不热络,成绩优异不惹事,一年到头不往办公室跑几回。 江川言简意赅:“送糖。” 说着真从裤兜里掏出两颗瑞士糖放在桌上,没说别的,鞠完躬转身走了,留俩年近中年的大叔面面相觑。 欧阳黎回神以后道:“我好像忘说谢谢了。” “……卧槽世界太奇妙了,你先别吃。”陈子侑拿走一颗,扒开丢进嘴里嚼了两下,说:“吃吧,是真糖。” 欧阳黎皱眉拍他一下:“你好好说话,好歹一番心意。” “替你试毒还不行,你没看到上午他那样儿,小孩特酷,生怕和情人节扯上一点关系,发糖都不拿。”陈子侑拨弄着糖纸,觉得好笑:“送糖就送糖,苦大仇深弄得跟投炸药包似的。” 不怪陈子侑恶意揣测。 今天早读乱哄哄闹成一片,钟孟远那一包巧克力整排传,这位酷哥坐在窗边看书,眼神里分明写着——‘随便闹,但敢闹老子你们就死了’。 江川酷帅地走在风里,能送的人都送了,委屈并没有缓解一点。 他喜欢钟孟远,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青春期的暗恋简单又别扭至极,什么都能瞎吃飞醋——和其他女生聊天不行,送他和别人一样的东西不要,不给还不乐意。 干挺了两节课,直到偷瞄到钟孟远鬼鬼祟祟往他桌上放了颗硬糖。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内心的窃喜,这说明他对钟孟远来说算得上特殊,哪怕硬糖比巧克力便宜一点点,哪怕仅仅是相看生厌。 他坐最后一排,视角优越,栓紧呼吸,光明正大地看前面乱动不安分的脑袋看了整节课。 午休没结束,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人,钟孟远闹了一上午,吃完饭懒得回宿舍,插上耳机趴课桌上打盹。 阳光大好,他噙着嘴角,昏昏沉沉即将陷入场新的梦境。 江川蹭蹭蹭闪到他面前,钟孟远原本含着困意,见到人彻底醒了,摘下一边耳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暴力拆开上好佳的包装,禁不住出声: “你——” 半截话没吐出来,便被劈头盖脸倒了满怀的糖,手忙脚乱伸手接还是洒了几颗,掉下去砸出几声响。 他赶紧蹲身去捡,抬头见对方死人一样站着,目光阴沉,顿时火了,手里拿的怀里捧的哗啦全撇在地,音量跟着往上提:“我操江川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声音惊动了其他午睡的人,睡眼惺忪地往这边看,江川冷着脸:“你的。” 钟孟远快晕厥了。 操,这个死脑筋…… 水果硬糖是他专门给江川买的,拉不下面子当面给,只好偷偷摸摸送了一颗出去,结果越琢磨越觉得不行,太不光明磊落了,区别对待搞得像他妈倒贴一样,万一暴露了怎么解释啊…… 于是欲盖弥彰,把剩下的硬糖和巧克力一样拿去给全班分了。 苦哈哈的暗恋心理,他哪知道对方这么计较这事,醋坛子底部构造不稳,打翻不要太容易。 “你的就是你的。”江川说。 钟孟远顿时涨红了脸,故意找茬:“什么我的,我买的是葡萄味,你给我橘子的什么意思!” “葡萄味卖完了。”江川重复:“你的,还给你。” 钟孟远紧盯着对方,齿磕着下唇,气得眼圈发红说不出话,一拳砸在桌上:“我,不,要。” 对方的目光打向他,平静的眼底竟流露出些许难过,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决固执,小声说:“……我也不要。” 众人没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鉴于两人关系,并没有惊讶于这次争吵。 劝架的人逐渐多了,剑拔弩张之间被一道人墙隔开,耳边什么声音都有,流水般穿过只留下凉意。有些没说出口的,便再没找到机会说。 晃眼的日头西落沉去,今夜据说有台风。 整条街行色匆匆,越往前走人越少,橘子糖揣满了兜咯得慌,钟孟远往嘴里丢了一颗,左边含到右边,腮帮鼓起一块,甘甜发涩的滋味让他想到了烤面包上抹的橘子酱。 很甜。 他想,得省着,吃到明年情人节。 第25章 八卦是人类本能 附中传统,情人节收到的礼物尽量当天解决掉,欧阳黎吃不完往隔壁送,反被推回来几盒巧克力,办公桌摞成小山,受灾区不减反增。 陈子侑说他是典型的没点逼数。 零食吃过量,到了午饭时间欧阳黎都不是很饿,和其他人挤挨围在一张大桌,扒拉着没吃几口的牛肉肠粉。 “现在的小孩胆儿太大了,把音乐教室的吉他偷出来背着班主任唱情歌告白。”冯木难啧啧道:“那歌唱的……我要是女方我也不能答应。” “那么多人在呢,她敢答应吗,”林晨曦头疼:“这个年纪暴露早恋和公然出柜有什么区别,欧阳老师你说对不对?” “是这个道理。” 一提出柜,欧阳黎不动声色夹了块肠粉送进嘴里,战术性喝水,压下浮起的那一点点心虚。 性向的事欧阳黎没有刻意隐瞒,他出柜得早,工作上保持随遇而安的心态——别人不主动提,他不主动说。 如今高中教师的身份多少受限,没必要这个当口把生活推上风口浪尖。 “那可不一定,”陈子侑熬夜肝游戏,休息时间困得灵魂出窍:“前年点蜡烛告白的那个学生记得吗,没收住差点把学校点了,我看他们没什么不敢的。” 徐瑶姗姗来迟,放下餐盘迫不及待和别人分享刚听到的八卦:“你们听说了吗!上午齐老大收到五盒巧克力,给他高兴坏了,有生之年啊,特意拿到办公室跟我们得瑟。” 齐老大是附中教导主任,因对付学生的路数酷似黑道大哥而得此殊名。 “早传开了,后来发现整整五盒都是一个学生送的,这孩子前两年作大死,高三了德育分太低怕没法毕业,贿赂主任求他高抬贵手,拿人嘴短不是说说而已。” 这帮人真是绝了,爆起料来没个下限,欧阳黎买瓶饮料的功夫,频道已经从青春校园切到光辉岁月。 “现在学生不行了,想当初我表白可是站天台往下喊的,浪漫得一比!” 比他晚两届毕业的另一个老师呵呵了:“就因为他,后来我们天台锁了好几年。” 那老师回瞪:“后来你不是带头把锁撬开了嘛。” 冯木难神情复杂,特么这学校有毒吧:“打扰了,一窝土匪毕业回来培养下一窝土匪,外地人不懂你们的世界。” “我同意。” 八卦是人类本能,欧阳黎笑得不行,想起陈子侑也是附中学子,手肘撞了撞他:“你呢,没什么事迹说来听听吗。” “不好意思,我高中生活比他们无趣多了。”陈子侑轻描淡写地说,并趁其不备,从他饭盘里偷走块茄盒,被欧阳黎打了手背。 这时带头撬天台的老师插话进来:“诶,我记得陈老师有个大两岁的竹马来着吧,说话温声细语特别绅士的那个,你高一没啥事老往人教室跑。” “他啊,”陈子侑摆摆手,把离别说得稀松平常:“上了大学就不联系了。” 想想也是,稍微离现在近一点的大学同学,能保持联系到现在的已经寥寥无几,初高中那些更别提了,一排排在微信列表躺尸。 而陈子侑怎么看都不像是念旧的人。 “也是……”对方面露憾色:“可惜了,名字我到现在都记得,贼好听,跟文艺小说女主角似的。” “这话可别当本人说,血一般的教训。” 江薄笙那届毕业生中,做出一番事业的人很多,他们学生会长保研做了律师,他的同班同学当游戏策划开了自己的公司,捞钱不要更容易。 江薄笙在校时成绩属于中上游,高考超常发挥,录取到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顺从家里意愿北上从商,很少再回这边。 并不惊艳的人生经历,但名字取得好听,白月光类型的取字总能让人记得久一点。 陈子侑明显不想聊这事,端起餐盘,伸手在走神低头回消息的欧阳黎眼前晃晃:“我出校门印点东西,想想有什么要带的。” 冬天基本过了,但陈子侑顺路跑腿似乎成了习惯,欧阳黎懒得跟他客气:“有个快递好像寄到学校了,刚给我发了短信。” “ok,收货码发我。” 欧阳黎抽不惯口味烟,但在学校怕烟味太重影响不好,身上带了盒爆珠。陈子侑回来他刚抽过一根,身上残留下一点点气味。 是甜的。 快递不小一盒,沉甸甸的,外面写着冷藏品易化。欧阳黎大概猜到是什么,没拆封就开始头疼:“……还好,这些不用今天吃完。” “学生送的那些你今天也吃不完。”陈子侑插话。 寄件人填的是个陌生名字,但拆开里面夹的卡片笔迹特别好认——黎离方块字写得不咋地,英文花体倒写得有模有样。 陈子侑顺手拆开一包老欧零食堆里的软曲奇,扒着纸箱看了一眼,酸溜溜地说:“——呦,你朋友还挺懂浪漫。” “还好吧?巧克力他每年都会送的。”欧阳黎无奈地笑了:“老离从小就爱生气、爱打架、爱过洋节,上次圣诞节你出差,我陪他出去吃饭,吃快吃慢都要臭脸,不吃牛排还不行,就一孩子脾气。” 外头起风了,把浑浊的蜜色削得七零八落。 陈子侑没接话,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巧克力,巴不得欧阳黎一口气吃完拉倒,眼不见心不烦,要不然自己替他吃也行。 ……盯久了发现情敌审美还他妈挺好,包装纸选得不错,陈子侑那股微妙的劲儿上来了:“晚上我请吃饭,你去不去?” 欧阳黎异想天开:“附中传统?” “你说是就是吧。”陈子侑挑了下眉毛:“跟我不用着急,你想怎么吃怎么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打包带回去都行。” 欧阳黎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跟他较什么劲?” “你就说去不去吧。” 欧阳黎以为他纯属心血来潮,按正常逻辑,点外卖已经是陈子侑对这个节日最高敬意了:“行啊,反正有人请客,吃什么大侄子说了算。” 结果陈子侑不仅要出去吃,还提前订了位。 餐厅远了点,市中心一家不大的复古工业西餐厅,服务生将人引到桌前,欧阳黎扫到桌角的心形蜡和露水玫瑰,心想这脸皮得厚成什么样,才能轻松愉悦吃完这顿饭。 “道理我都懂,为什么是情侣位?” 陈子侑甩锅给情人节:“大爷,你试试这个时间段订两人位还有别的选择吗。”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吃呢,欧阳黎抿抿唇,没问出口。 预约高峰期,店面大小原因不设包厢,漏墙分隔出的小块空间订满了,他们被安排在大堂,比较扎眼的地方。 苏打水刚端上来,欧阳黎的手机响起了台风警报。 “但愿你的车能躲过一劫。”欧阳黎笑着说:“这个天气太容易让我联想起那个招待所惊魂夜了。” 陈子侑也笑:“车坏了不尴尬,反正有比我们更尴尬的。” 自打他们入座,隔壁那桌小情侣争吵不断,车轱辘话一遍又一遍,较比之下,这边情侣位坐着两个颜值优越的基佬一起吃饭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你他妈还要不要点脸了——”女孩气得浑身发抖:“你算算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好事,我一次又一次原谅你,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女孩越说越来劲,桩桩件件坐实了渣男名号,男方也顾不上别的了,刀叉一掀吵得天翻地覆:“我们才是真爱,为什么你就不能成全我们呢!” 动静愈闹愈大,旁人不敢贸然插手,服务生匆匆忙忙赶来调停。 陈子侑偷摸和他说:“我有预感,用不了多久,这男的就会被渣男发言bot翻牌了。” 有点不厚道,但欧阳黎真的很想笑。 绝大多数时候,和陈子侑朝夕相处的生活充满了惊喜。 脸皮厚总有这样那样的好处,洗完澡撞上晚归的欧阳黎,陈子侑发梢挂着水珠,脸不红心不跳地嚷:“大爷回来得正好,帮我拿下睡衣。” 顿了顿加了一句:“再拿条内裤。” “……”欧阳黎轻车熟路进他房间打开抽屉,抽了条基佬紫丢到他脸上:“有裸/露/癖直说。” 故作刻薄淡定,背地要脸热好久才消下去。 久而久之,欧阳黎习惯了对方撩/骚,他再三言两语怼回去的套路,但到了楼梯口,陈子侑让他先上去,自己过了五六分钟拎上来个蛋糕时,欧阳老师仍然失语了一下下。 他从未提过,他又怎么知道的? 今夜有台风,细稠的雨水接踵而至,夜风狂作,空气愈发潮闷,沾湿了陈子侑的头发。 隔一道玄关,陈子侑得稍昂着头看他,眼含欲来风雨,欧阳黎气势上竟没占到半点便宜。 “……” “接一下呗,十寸双层的特别沉,我手都麻了。”陈子侑看上去平静又无奈:“大爷,真不想让别人知道隐私,下回就别那么实诚把QQ资料填那么全。” 不搞点什么感觉挺对不住好友动态的,天天上线提醒他:您的好友即将过生日啦,赶紧送上祝福吧! 陈子侑憋着笑,沉下声音说:“礼物下次补,希望我不是最后一个,祝欧阳老师三十岁生日快乐。” 窗户阵阵作响,弄出世界末日规模的动静,闷雷骤然轰上胸口,欧阳黎后知后觉的心慌。 他饶是运气好的,北方少遇台风,在日本的几年住的公寓和东京都只隔一座桥,到达渋谷只需要二十分钟,却奇迹般隔绝了多数声势浩大的风雨。 去年十一月的台风夜,A市风声大作,黎离抱怨难得的休息日吵得老子不得安宁,电话那端欧阳黎想了想,没有告诉他。 D市临海,明明动静该更大些,可那一夜他睡得安稳,伴随沉静盛大的雨声一夜无梦。 而此刻台风卷起海水冲毁堤坝,将他掀翻。 滔天汹涌的漩涡滚到脚边,半推半就翻他入海,而浪只是堪堪没过半腰,又无声无息地退下,暗涌除了让他无法体面地回到岸边以外,再没别的了。 第26章 论坛情感区挺有用! 他们是时候谈谈了,他想。 雨声绵密,窗格狭窄囚禁着一方天空,有云雨挣扎脱离,又有新的水雾卷进来。 欧阳黎两指夹着烟,在露台前立了许久。 现在开窗极可能被台风糊一脸水,他无奈把烟收回盒中,拉开椅子,随手抓起个饼干盒看配料成分,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零食数量远远超出预想,他努力过了,认清不可能一天吃完的事实,问同事借了大袋子,拎回家当余粮。 花花绿绿的包装整齐堆在桌角,灯光笼罩,映出流沙的质感,比十二月还有圣诞气息。 有的没来得及拆,有的拆开了抖出张粉色的信纸,海涅的诗末尾加两个爱心,没有署名。 简陋热烈,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欧阳黎轻笑起来,细心折好收进抽屉里。 他不敢自诩清醒,却也深谙自己在恋爱方面绝不算性格好的。谁都可以接近,谁都不在他那层壳里面,更懒得动心思触碰那些见过或没见过的人间俗事。 体贴和恰到好处,成了饱经世故后二十四小时待机的自我保护机制,进退都不会令人为难。 而陈子侑主意太正,和他骚红的跑车一样不按套路出牌。欧阳黎非常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干一些让别人脸红心跳的事。 差不多一颗烟的时间,欧阳黎在认真思考该找陈子侑谈什么。 最后诧异地发现,剖去那些摊牌了会令自己难堪的,最想谈的居然只剩下——你是不是憨批,两人吃蛋糕买十寸的是有毛病吗? 叩叩,门板响了两声。 憨批室友的脸从门缝挤进来,说切好蛋糕了让他出来吃,欧阳黎飞快收拾好表情,心口如一地唠叨陈子侑下回别买这么大蛋糕,吃不完又要扔。 学校因台风临时放了一天假。 一听说放假,狂风骤雨也阻止不了五班同学出门撒欢的心思,户外不行,转而在密室脱逃和卡拉ok之间纠结。 陈子侑冷笑一声,上一秒发完放假通知,打好的作业下一秒复制粘贴到群里,附赠小黄豆微笑并艾特全员,把学生疯玩一天的梦想扼杀在摇篮,引来一片哀嚎。 欧阳黎想起前天送来的请柬:“对了,我明天要去趟A市。” 陈子侑偷竖起耳朵:“哦,干什么去?” 欧阳黎削着苹果,说:“我妈的师弟在A市出设计展,她上了年纪不愿意折腾了,邀请函直接寄到我这了。” 陈子侑跟去作势偷一块,被无情拍了回来:“要吃自己削。” 冯女士挂着服装设计师的头衔,但工艺美术范畴很广泛,对珠宝配饰也有涉足,前几年以特邀设计师身份参与过几次楚冷在威尼斯的项目。 欧阳黎家里不缺钱,动辄几万的西装外套,同事问起同款,大帅比害羞地抿唇一笑:私人定制,价格不是很清楚。 他对艺术灵敏度不高,大学专业也和艺术完全搭不上边,就不想掺和那个圈子的事。 逛展览没什么,但来观展的不是大款就是富豪,私人聚会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利场,他代母亲出席,某种意义上等于踏入了风暴中心。 这些年欧阳黎愈发成熟体面,唯独酒量没有长进,酒品一塌糊涂,正式场合生怕再闹出笑话。 “能行吗,要不推了吧?”陈子侑问。 欧阳黎思忖几秒:“没关系,老离也会去,我让他拦一下,尽量不回来太晚。” 设计展的主办方和S社素有来往,黎离怎么着也要去撑个场面,实在不行可以拜托他老人家救驾。 陈子侑勾着唇角说行,旁边玩手机去了。 结果第二天门还没出去,陈子侑的腰就伤了。 刷牙的时候欧阳黎忽听一声巨响,瞌睡彻底醒了,叼着牙刷跑出去,懵愣地看着厨房地上一片狼藉。 麦片撒得到处都是,陈子侑一手撑着桌角,一手摁着腰,额角突突冒冷汗。 欧阳黎原地愣了愣,再看看面露苦色说不出话的室友,赶紧回身簌口,连搀带扶把陈子侑送到床上躺着:“怎么样还好吗?疼不疼呀?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跟你讲了那么多遍厨房是瓷砖地,沾水容易地滑,没事别……” 陈子侑虚弱地打断他:“大爷,这种时候你不能心疼一下我吗。” 对方满额头汗,欧阳黎真有点心疼了,转悠两圈趴在床边轻声问:“很疼吗?” 陈子侑艰难翻个面趴在床上,任欧阳黎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后摆,对着后腰的一大块红发愁:“小脚趾踢到床角的痛感受过吗?回身撞到桌角的痛感和那个差不太多。” 形容得十分准确形象,欧阳黎仿佛立刻感受到了穿透般的痛意,同情加深几分:“家里剩的膏药应该还没过期,我帮你贴?” “不用,我躺会就好。”陈子侑挪了个容易说话的姿势:“你不是要去设计展吗?赶紧走吧,再晚来不及了。” 欧阳黎不放心:“我走了你没事?” “没事,我能坚持到你回来,大不了外卖到了爬出去拿,你去吧,不用在意我死活。”陈子侑说得凄凄惨惨,笃定了爱操心的室友不忍心弃他而去:“唉不行了,腰好疼啊……” 欧阳黎快让他气笑了:“你觉得说成这样了我还能走吗?” 他知道陈子侑身上一堆小病小痛,次数多了忍痛能力十级,小半年了没听他叫过哪儿疼。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直到有次午休看见陈子侑白着脸吃药,问过才知道他胃痛挺一天了,叫唤成这样真是第一次见。 甩手不管不是那么回事,再说那种场合欧阳黎本身就不太想去,便说让他休息一下,他出去打个电话。 目送欧阳黎带上门,陈子侑长吁一口大气,第一次觉得校论坛情感区还挺有用的。 【感情里,失去一个人很容易,想要留住一个人很难!究竟该怎样抓住ta的心?!】 本心不想让欧阳黎去,又没立场说话,磕那一下确实挺疼的,劲过了就好了。但老干部畏手畏脚围着他团团转实在有点可爱,没收住夸张了一点,借题发挥。 疼是真磕疼了,演技也是真影帝水平。 骗人不太道德,陈子侑有点愧疚,点开支付宝,给老欧转了一包麦片钱。 雨过天晴的日光熨帖温烫,风仍夹杂了该有的凉意,零散丰沛的日光透过百叶窗,抖了一地细碎的斑驳。 早自习杨洛发现讲台前坐着批作业的大帅比,差点被一口包子噎死。 恰巧这时欧阳黎抬眼,笔夹在指间,面带春风:“下次不要边走边吃东西,容易呛风。早会快开始了,赶紧回去坐着吧。” 杨洛囫囵咽下去,连声应道:“是、是是……欧阳老师对不起……” 同校教书好处多多,帮请假还附赠代课服务。 “什么情况,我错过什么了吗。”杨洛一坐下就开始和前后交头接耳。 徐美智面前的物理练习册摊开十几分钟了一字未动,脸上堆满老母亲的笑容:“别和我说话,我现在很兴奋,没什么比欧陈更真了。” “你这是cp脑!” 徐美智理不直气也壮:“谁说的,我只是看脸罢了,咱班老师找政治老师代课我就没什么遐想。” “……” 受颜值蛊惑,这次早会绝对是他们班态度最端正的一回,同学们新鲜劲儿没过,大帅比的板书都觉得清秀好看。 欧阳黎两手撑着讲台:“今天本来要说两件事,第一是关于月考,卷子判完了,大课间班长来我办公室取一下。好,现在大家拿出一张纸。” 这人爱考试的毛病从六班带到五班,动不动拿出一张纸,默写地质土壤、世界气候,底下同学听得快ptsd了。 “大家的学习方法可能还存在一些问题,但我猜你们不爱听,”欧阳黎顿了顿:“那坏人就交给你们班主任吧,今天我主要说一下春游的事。” 一排排耷拉下去的小脑袋马上抬起来,欢呼雀跃,盯着他眼神发亮:“老师,春游什么时候啊!” 欧阳黎笑了笑:“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学校计划有水族馆、海边和登山三个项目,水族馆要坐大巴去A市,学生无记名投票,想去哪个写好交给我。” 附中组织高一春游就那么几个地方,水族馆动物园海边。 动物园去年倒闭了,才换成登山。爬山太累很多学生不爱去,海滨城市出身的看海都看吐了,基本是个人都选水族馆,投不投票意义不大。 学生明显对别的更感兴趣:“欧阳老师,陈老师今天怎么没来呀?” 欧阳黎如实答:“他腰疼。” “那下周春游老师会去吗?和我们坐一辆车吧,我们班人少!”又有同学举手。 “要看下周你们班主任能不能上班了,今早看着挺严重的。” 犯腰疼嘛,不宜久坐。欧阳黎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室友身体健康,殊不知自己的话有什么毛病,多容易产生误会。 全班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班里搞cp大户掐同桌胳膊都快掐青了:“卧槽,你听见没,你听见了没!我的天哪四舍五入我cp上/床了……” 另一边陈子侑对他的虎狼发言一无所知,舒舒服服把肝活动缺的觉全补了回来,吃过饭天边尽黑,倚沙发上盯着欧阳黎削苹果,这次他没抢,因为就是给病号削的。 七点过几分,电视除了新闻联播只有电视购物,弥漫着无所事事的惬意,陈子侑后背垫着靠枕,说他和楼下的老大爷作息一模一样。 欧阳黎全然不生气:“我们只差四百二十天,等我真当那个年纪的时候你也不远了。” 苹果装进玻璃小碗递给他,欧阳黎擦擦手端起茶杯:“话说春游你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有海边登山水族馆。” “你想去哪。”陈子侑把问题抛回去。 “水族馆吧,我去过冲绳的churaumi,黑潮之海很美,珊瑚也好看。”欧阳黎皱起眉:“怎么说上我了,问你呢。” 陈子侑顺着他修长的手瞄了眼杯里的茶水,没有枸杞,有点失望:“都行,无所谓。” 第27章 那个男人 是真的无所谓,没差。 这几个地方他都去过——登山赶上缆车维修,只好走着下山;海边忘了带拖鞋,浪过来没蹲住一屁股坐水里了;还有水族馆整修,最大的主水箱不开放…… 桩桩件件透着一个‘惨’字,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不过对方只是象征性征询一下,教师没有投票权,问了也白问。 老大爷对集体活动的执念很深,爱凑热闹的毛病走哪带哪:“附中春游好玩吗?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扛不住冒光的眼神,陈子侑决定不打破这份幻想:“下周你自己感受吧。” 展览会过去两天,冯女士的联络来得突兀又顺理成章,开门见山一顿臭骂,嗓门极具穿透力,欧阳黎慌忙捂着话筒,看他的眼神闪过歉色,躲屋里哄老妈去了。 “您先别气,这次真的是事出有因……” 门后的声音便听不清了,瞧这架势,陈子侑缩了缩脖子,要不明天麻溜儿上班得了吧? 新闻联播卡在他离开的后脚结束,后面接了个治愈系综艺。 这一通电话打得够久,欧阳黎连哄带骗,甜言蜜语可算把母上大人安慰妥当了,再出来综艺已经放完第一小节,正在插播广告。 “老欧,明早记得等我。” 才半小时不见,陈子侑态度就变了,说什么也要去上班。 欧阳黎不放心:“你行吗?”傍晚帮他换膏药还嚷嚷疼呢。 陈子侑严肃地:“说什么呢,男人不能说不行。” 然后阐述了一遍理由,什么翘班行为可耻,做人还是要奋发图强,欧阳黎听一半打断他,不必这样做作,可以了。 现在逛校论坛八卦区成了陈子侑每日打卡,百无聊赖的日常里雨后春笋般冒出几个热帖,让他几乎没什么时差地get到了欧阳老师的虎狼发言。 难怪今天班群鸦雀无声,小混蛋们一个都不来关心呢。 放下手机,陈子侑一骨碌坐起来,暗想不能再躺了,柜门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不上班,就要被按头做零了。 陈子侑,一个凭借一(hao)身(chi)正(lan)气(zuo)成了人们眼里宇直的代表性人物。 对此陈子侑也很无辜。 他和欧阳黎立场差不多,可能要更随性一些,佛系玩家,随缘。 同事老拿他和欧阳黎开玩笑,这回也是被拥堵在中间好一顿调侃。 众人笑现在的孩子太能闹,徐瑶作为少数的知情者,比陈子侑还急,上蹿下跳道:“不能不能,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太了解他了,谁是基佬陈老师都不能是!” 过分欲盖弥彰了,陈子侑既不戳穿也不顺着他说:“你这话说的,听着像内涵老欧。” 台风过境后是一连几日的好天气,春日发酵,松散了紧绷的神经。 难得上节体育课,没到打铃,学生已经在楼下集合得差不多了。钟孟远校服外裹了件冲锋衣,带着口罩,往日的话题中心不声不响缩在末尾。 他小时候生过场大病,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抵抗力弱,每逢换季必发烧感冒。 他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偏偏玩得好的几个在眼前晃悠,幸灾乐祸地打击他:“阿远,你也太脆弱了,刚到春天就染上流感了啊。” “靠,会不会说话啊你们几个!信不信我揍你——” 声音闷在口罩里,鼻音浓重听不出个狠厉,钟孟远气得从兜里掏出拳头,攒了攒手心,没什么力气,索性挥了出去。 目标原本是周桥,对方灵活闪身,力道落到了江川身上。 前排的江川挨了揍,无比淡定地回头:“你有病?” 钟孟远:“……” 情人节后两人便一直冷着,谁也不愿意主动搭理谁,憋了整有小半个月,第一句居然是骂他有病! 钟孟远想了想,算了,就当关心我了,我确实有病。 两看相厌的气场一出来,顿时作鸟兽散,体育老师及时救场:“到齐了吗?班长统计下人数。” 王嘉声音洪亮:“不用数了老师,三十三人,都在呢。” “行,先去操场跑几圈热热身,男生一千女生八百,认真跑啊,我统计一下成绩。” 众人当即傻眼了:“老师!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体测啊,明摆着吗。”体育老师晃了晃点名册。 刚才太兴奋,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手上拿着东西,体育老师浑然不觉,持续暴击:“过年肯定都没少吃吧,一个多月没活动身体,趁今天赶紧运动运动。” 有人垂死挣扎:“别了老师,放过我们吧,其实我们家年夜饭不太好吃,我没吃多少……” “净说废话!跑完步还有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呢,今天测不完下周继续,逃不掉的。”体育老师拍拍手:“早做完早结束,快点!都动起来!” 看来玩真的,钟孟远不情不愿地脱外套热身,强烈预感今天可能要死在这。 平常他就不走运动型男的风格,体测努努力能到B+的程度。眼下带病上课,半边鼻子呼不出气儿,第二圈中半就不行了,被甩出一大截,气喘吁吁地打狼。 江川原本在领头第一的位置,冲过弯道神奇地减缓了速度,被后方的人超过,逐渐脱离第一梯队。 距离越拖越近,两人终是挨到一块,东风吹散的温度又从对方身体渡过来,丝丝缕缕,钟孟远胸腔震得厉害。 他说话带着喘:“你、你干嘛?” 江川脚步一慢再慢,似要把这段路无限延长:“过年吃多了,跑不动。” 炼狱般的四十五分钟,拼死拼活把体测搞完了,不用延续到下节课,但学生已经对体育课产生了阴影,蔫蔫站成三排。 钟孟远靠着周桥肩膀半死不活,丝毫没注意不远处江川吃人的眼神:“靠,我再也不想上体育课了……” 姚宪辉顺嘴问一句:“老师,这回算在期末总成绩里吗?” “不算啊,其实今天我想让你们自由活动的,”体育老师说:“但你们班主任专门找到我,说你们最近精力挺旺盛啊,有劲没处用,正好体测下。” ……靠,是陈老师啊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众人才如梦方醒——谁他妈写的论坛攻略!说好高中部最好说话最没脾气的那个男人呢!! 大伙面面相觑:“怎么办,我们还有机会弥补错误吗?” 钟孟远缓过劲了,骚操作说来就来:“弥补估计晚了,道歉可以有。这样,明天我给学校电台投个稿。” …… “听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附中之声,接下来的一首歌,是高一五班的钟孟远同学代五班全体同学送给班主任的一首歌曲,来自陈小春的《乱世巨星》,他们想通过这首歌,对最最敬爱的陈老师说一句:大佬!我们错了!!” 下周一的春游,水族馆不出所料当选第一,规定六点半校门口集合。 水族馆二楼有餐厅,价格相对较高,不想去可以自己自备,带去休息区吃。 晚间薄暮低垂,三月的夜幕暗得晚了些,橘红里抹过两把深蓝,被云层碾在身后。欧阳黎看着吞没月色的积云:“明天要是下雨可怎么办呀……” 咸吃萝卜淡操心,陈子侑点醒他春游地点在室内,且巴士站点到水族馆只需要几步路。 “那还是要带把伞。”欧阳黎转转悠悠往里装东西,边装边数:“水壶,折叠伞,巧克力,充电宝,眼镜盒,U形枕……” 小学生远足不过如此了,但陈子侑不敢说,谁让拿人家手短。 他太懒,和欧阳黎共享一个背包,人家认真整理,他负责围观和捣乱:“老欧,装点吃的,我想吃凤梨酥。” 欧阳黎甩出金句:“我看你像凤梨酥。” “?” 清晨六点外面起了点雾,空气发潮,头顶擦黑,欧阳黎走出楼梯口正好路灯忽悠闪烁两下,灭了。 操场黑压压挤满了人,学生背的包一个赛一个重,席地而坐听陈校讲注意事项,打着哈欠咕哝起这么早,好好的春游弄得跟军训似的。 开车一小时,动员两个点。 “我终于知道就一个水族馆而已,学校为什么让我们来这么早了……” 来的时候陈子侑两手空空,兜里只揣了两颗水果糖:“你拿一个,别嚼含着。”他放一颗在欧阳黎手心:“没吃饭小心低血糖。” 教师比学生到得要早,实在起不来只能放弃早餐时间。 “到了就好了。”话是这么说,欧阳黎还是剥开了糖纸。 所有东西塞到室友那儿,陈子侑以为带上欧阳黎就万事大吉,从没有想过两人不坐一辆车的可能性,眼睁睁目送老欧背着所有装备潇洒离去。 大巴缓缓驶出校门后街,随着光一路向西,街道两侧葱葱郁郁,光亮驱散不了学生们的睡意,车上只有零星几人小声说话。陈子侑摁住额头,给欧阳黎发微信。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我太难了.jpg oyl:怎么了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晕车 oyl:……怎么不早说?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忘了,轻微的不严重,本来想睡会,但我忘了靠枕放你包里了 oyl:[大哭]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没事,我吃片晕车药也行 oyl:那你完了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 oyl:晕车药也在我包里 教书救不了中国人:…… 还好两市相隔不远,闭会眼睛忍忍就到了。 海寻水族馆主建筑两层,地下一层,外围有家不小的周边礼品店。馆内可供欣赏的水箱不多,但也算A市热门的网红景点,本地人也会去,所以不分淡旺季。 车上困得磕头的这会儿都精神了,蹦蹦跳跳往馆里走。陈子侑晕车的后遗症没好全,杀进休息区再也没出来,反正上午属于自由活动时间,欧阳黎也跟着留了下来。 休息区和海底隧道相通,陈子侑不屑地说:“鱼有什么好看的,休息区也能看。” “换成爬山你肯定也这么说,山上有什么好看的,电视里也能看。”欧阳黎故意学他。 “山上确实不好看啊。”陈子侑理直气壮。 欧阳黎看他懒踏踏的样子想笑,抿了抿嘴把笑压下去,咖啡端到嘴边:“哦,那什么好看啊?” 一条大白鲨游过,鱼鳍荡出水痕,映在镜面波光粼粼。陈子侑脑袋转了个角度,斜对着他,眼含笑意扫了他一眼:“你猜。” 第28章 成人票一百一位 眼神明晃晃的,一看就是存心臊他,欧阳黎习惯性无视,起身丢掉咖啡罐往吸烟室去了。 欧阳黎不应酬不碰酒,唯独烟戒了好几次没成功,索性放弃了。 没办法,戒不掉。 大学时如果有人说欧阳黎会高考焦虑,绝对得被当成个挺不可思议的事,说出去没人信。但日复一日、漫长枯燥的备考期,他确实迷茫过一阵时日,无处发泄,就学别人买了盒烟。 没和任何人提起,欧阳黎午休时一个人躲进学校后楼,胸前还挂着学生会长的铭牌,从口袋摸摸索索,掏出只五毛钱的打火机。 火星窜起殆尽,他抬眼望向天空。 呛麻的气管,爬满常春藤的后墙,夹缝间水洗过的蓝色,绝望与隐秘的希望,是欧阳黎对那年夏天仅存的印象。 去了几分钟,回来陈子侑还懒懒趴在原处,欧阳黎俯身和他平视:“怎么样,休息好了吗?” 陈子侑摇头:“没有,我恨不得再瘫一天。大爷你再帮我看一天学生吧,我都这么惨了。” “你是挺不容易,”欧阳黎多同情,拒绝得就有多冷酷:“但代班想都不要想。” 馆内少有光照,水闷沉的流动顺耳朵淌进心里,满眼澄净的海水盘绕,有种歇口气的实感。 原本教高二地理的吴老师因病请了长假,欧阳黎临时接手,备课备两份,帮忙看晚自习,批作业批卷子、教学评估分/身乏术,做不完的工作带回家继续。 陈子侑和他处境差不多,做科任教师时感触不够深刻,当了班主任才知道刘雅虞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脾气怎么练的—— 现在的皮孩子太他妈不好管了。 哪个语文课不好好听讲了,哪个地理课写生物作业了,江川和钟孟远又打起来了,哪个开学考成绩不理想单独找来谈话的……一堆破事,闹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陈子侑青春期过去七八年了,翌日脑门居然爆了颗痘,可见压力之大。 周末名存实亡,难兄难弟连点了两天外卖,两人啃着炸鸡相顾无言,感觉到了不约而同地举杯,一切皆在可乐里。 欧阳黎掏出颗太妃糖放他面前,眨了下右眼:“我走了,你歇着吧,想躺到中午也行,我午饭时间再来找你。” 好一个没良心的,真抛下他潇潇洒洒出去看鱼。瘦高的人影跨出门槛,像吞进水中,转眼便看不清了。 陈子侑眯起眼睛。 操,撩我。 穿过大门口的拱廊,是一条深长的海底隧道,一面水平扶梯一面可步行,脚踩地上没有声音,灯光有意调整过,静谧微弱地发着光,蜿蜒望不见尽头。 有个声音从更前面的地方传来:“是鲨鱼!诶你们说鲨鱼好吃吗?” 其他人怒斥:“杜绝吃鱼翅!你怎么这么残忍?!” “可我饿了啊,我还没吃早饭呢!”男生摸摸肚子,边走边嘀咕:“想吃红烧鱼,烤鱼,炸带鱼,松鼠鱼,剁椒鱼头……” 他一饿,把周围的人都说饿了,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求求你快别说了!!” 欧阳黎走走停停,一块珊瑚礁能看半天,拍了不少照片。陈子侑拐过弯,看见老欧正站在展窗前,轮廓映着水痕,单手插兜给路过的学生科普海洋知识,气质很绝。 他大二选修选了西方音乐史和海洋生物学,本身有知识储备,再配上那把嗓子,不似在学校的正经,姿态随意,说话间把小姑娘迷得不行。 陈子侑不声不响地靠近,出声给站后面的小孩吓一跳:“公开课啊欧阳老师,不介意带上我?” “可以,成人票一百五。”欧阳黎大方地说:“看在室友的份上算你友情价,一百一位。” “……你对我可真好。”陈子侑笑眯眯,身前的人堆里看到自己班学生,顺手揪出个眼熟的:“小杨同学啊,平常听课怎么不见你这么用功呢?” 杨洛不敢动,极力澄清自己:“误会误会陈老师,您的课我一次都没敢睡啊……” 欧阳黎斜他一眼:“你好好说话,别吓唬孩子。” 吴茵茵偷偷和好友叹道:“唉,要是欧阳老师做我们班主任就好了。” “因为欧阳老师长得帅?”孟莉雅问。 “……因为他温柔体贴又靠谱,我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颜狗吗?!” “不是吗?” “……” 只要把学生从学校放出来,天王老子也难管了。陈子侑深谙此道,自由活动时间不跟他们搅和,带走了耍帅的欧阳老师,临走嘱咐别忘了下午准时在海豚岛集合。 心知肚明的东西,不需要点透。 校内大小活动,两人差不多跟裹水胶似的黏在一块,有相性好的默契在,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隧道有几道小弯,欧阳黎停下翻照片空余眼一斜扫到海豚游过,匆忙间手误开了闪光灯,啪一下差点闪瞎自己,赶紧捂住镜头,轻声对停下与他对视的海豚说了声抱歉。 说不上名字的鱼群于珊瑚间穿行,欧阳黎靠着栏杆,给他展示相册,满屏的海底世界夹杂几张学生的大笑的丑照。 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翻过时眼尾肉眼可见地弯起,显出两条浅浅的纹路。 陈子侑挨着肩膀,道:“拍人家丑照,干人事啊大爷。” “嘘,别告诉他们。”欧阳黎小声和他咬耳朵,赔罪的笑脸温雅好看。 唉,实在是可爱的。 这个人经常会不经意袒露出与刻板印象不符的小动作,坦荡得做一些别人看起来“非常不欧阳黎”的事情——例如公文包上的猫猫头钥匙扣、教案上贴着快递附赠的卡通贴纸、办公桌抽屉的那副没收的扑克牌,没收完又后悔没等到结果。 有些东西露出爪牙就难以再次驯服,百转千回的心思兜兜转转,总是要绕回来。 水族馆能逛的地方不多,海底隧道硬叫他们走了两遍,午饭前也看差不多了。 “所以只是参观水族馆而已,为什么要学生这么早到呢?”欧阳黎叉着意面,百思不得其解。 水族馆蓝色的波面有点倒胃口,陈子侑吃不下去了,掏出手机长叹:“那能一样吗,咱们看看拍两张照片就完了,学生回去要写一千二心得的。” 海豚表演两点半开始,没别的可看便去礼品店打发时间。 现在资本家太会赚钱了,摸清来参观的人群七成是情侣和学生,礼品店装修得真挺像回事,精致不贵,瞄准的就是被消费欲摆布,一时脑热掏钱的小年轻。 全是些少女心满满的东西,陈子侑勉强算小年轻,看着粉红情调既没脑热,也不感兴趣。 海豚指偶和贝壳风铃就算了,吹泡泡机和水族馆有屁关系…… 一转身,欧阳黎正对着一个海豹玩偶若有所思。 玩偶毛茸茸挺大一只,通身雪白,鼻子的位置突出一块,丑萌丑萌的。 陈子侑本能意识到不对,老欧看玩偶的眼神跟当初在家居店看绿萝的眼神一模一样,果然欧阳黎扭头看着他,张张嘴:“小陈老师,你说——” 他迅速地:“不,我不想说。” “你说——”对方忽略他的拒绝,抱起海豹左右端详:“买一个放客厅沙发是不是挺好,周末枕着看个电影什么的。” “这种东西D市随便一家商场都有卖。”陈子侑脱口而出:“而且太丑了……” 原本欧阳黎只是和他商量,不同意就算了,但听对方有嫌弃他审美的意思,干脆抱着不撒手了:“哪里丑?我特别喜欢这个。” 陈子侑满头黑线:“你清醒一点,不会真想买吧?” 见陈子侑仍用迷之眼神注视着他,欧阳黎故意照玩偶脑袋啵了一口——带响儿的那种:“从此它就是我的亲亲大宝贝。” “……” 结账的时候王嘉抱着个小海星玩偶,吴茵茵和孟莉雅各买了条水晶吊坠,陈子侑不齿和他同框先一步出去了,留欧阳黎一个人举着有他一半高的巨型海豹,成了店里最靓的仔。 看完海豚表演,各班轮流在水族馆前拍了合影,依依不舍地坐进大巴踏上回程。 晚上没什么风,少了阳光的温度,逐渐恢复了该有的薄凉。 上空浅云悬浮,大巴转进熟悉的路口,侧目到欧阳黎背包扛着海豹艰难下车,陈子侑过去把包接了过来。 许多家长聚集在校门口,和班主任打声招呼就可以走了,陈子侑在闹声中提高音量:“都注意安全,到家了在群里报个平安!” 学生们笑嘻嘻地挥手:“知道啦陈老师!陈老师再见!” 好久以后重归宁静,乘着半块日落,两人慢腾腾往公寓的方向走,欧阳黎揪着那块海豹鼻子:“说真的,你没觉得它可爱吗?” “说真的,没觉得。”陈子侑说:“买都买了,你能把这玩意儿一路抱到四楼就行。” “我当然——”欧阳黎说着突然眼神一凛,朝他背后喝了声:“喂,小心看车!” 接而手里东西一扔,猛地把低着头过马路差点刮到车的女孩拉了回来。 冲力带得他向后跌,栽倒前欧阳黎下意识拿手肘撑了把,摔得不太重,只是牛仔裤扯豁开条口,小腿擦伤,右手和膝盖蹭破了,学生被他护在怀里,安然无恙。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洇洇渗着血珠的膝盖,她今年高三,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最近因为焦虑一直心神不宁,什么事都做不好,还连累别人受伤……没等欧阳黎说什么呢,眼泪先滚了下来。 “哎,怎么还哭了……” 搞得欧阳黎没辙,掏出手帕要帮她擦眼泪,陈子侑从后面递给她一包纸巾,转身蹲下,沉着脸细细打量他手上的伤口。 女孩站在原地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还是欧阳黎说没事了,叫她抓紧回家。 掌心赫然几道血痕,蹭掉的一大块皮看着挺渗人,最深的那道生生刮进了肉,从腕骨延伸到虎口。 欧阳黎半屈的腿酸,脊骨也疼,嗅到自己身上的土腥味,还分神心疼了一下陈子侑的外套。 路灯投下几寸惨淡的鹅黄,陈子侑没兜住这片光亮,整张脸伏进阴影,小心地拿过手帕,拂去他掌心的浮土。 晚风吹得手心一蛰,欧阳黎这才感觉到疼。 第29章 甜豆腐脑和五仁月饼 伤口丝丝缕缕传递着痛意,欧阳黎嘶呼一声往后缩,被对方捏紧手腕强拽回去。 陈子侑烦着呢,手劲没收着:“知道疼了?” “知道了,还知道大侄子面无表情的时候特别吓人。”欧阳黎还有心情说笑:“没什么大事,你那么紧张干嘛。” 对方没有接话,辨不清怫郁还是无奈,许久才说:“有没有良心啊欧阳黎,疼得又不是我,你以为我这为谁呢。” 错愕一瞬,回神只觉胸腔酸胀。 避开对方的视线,欧阳黎的目光扫过很多地方以后散在风里,嘴上不说,心尖已然软了一块。 长相讨喜的缘故,欧阳黎得以见过许多热烈。 无疾而终的恋爱每每都是如此,欧阳黎与人交往习惯性地保持距离,和恋人的相处舒适,甚至不能说不浪漫。待人温柔,却无法再靠近一寸。 做不到真正交心,于是眼睁睁见证一汪沸水搁置到温凉,再回归冰冷。 像一块期间限定的蒸蛋糕,卖相松软可口,兴高采烈地买回来,味道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单方面的付出得到平淡的回应,是个人都会慢慢寒心。他理解失望,所以不强求,在一个恰逢其会的时机及时止损。 样貌、资历、出身和一帆风顺的人生,欧阳黎好像什么都有了,他已三十岁,学不会怎样爱人,便不再主动尝试了。 情感上的钝化让欧阳黎一度把爱情摆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多它不多,少它不少。 ——至少今天之前,都不足以令他烦心。 腕间力道扯得有点狠,贴近血管的地方蹦蹦跳动,由内往外冒汗,一下一下刺激着神经。 行车的尾灯掀起一道树影坍塌在脚边,他伸出那只干净的手,按了按陈子侑眉结拢起的褶:“好啦不气啦,下次我小心点,好不好?” 陈子侑脊背一僵,让他揉笑了:“干嘛,拿我当小孩哄呢?” 欧阳黎想起大年三十在家教小孩涂蜡笔画,小男孩把黑乎乎的作品送到他面前,嘴一咧露出门牙的小豁口问他好不好看的场景,太令人窒息,忙道:“不哄小孩,你比小孩好哄多了。” “怎么就好哄多了,谁告诉你说句话就是哄好了?”陈子侑不依不饶。 欧阳黎看破不说破:“没好啊?那我再多说两句。”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眉结被指腹一点点推开,欧阳黎左一句别气了下次注意右一句小陈老师最帅啦,强调温软地在陈子侑眼前晃来晃去,毫不走心,嘴角抹笑的样子倒比月色温柔。 严格来讲欧阳黎不是感性的人,更不常说软话。 距离感端得太清,甚至固执得有些孩子气,外人面前多通透,背地就有多一根筋。 漠然也好假客气也罢,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而立之年多少人几经无常,谁不是割舍一身傲骨行至于此。 但逢场作戏的事,欧阳黎不会也不想做,拿得起放得下的底气多少人羡慕不来。 欧阳黎傲着呢,他要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干净洒脱的。 越是这样的人,服起软越让人招架不住,陈子侑凝了他半晌,攥住那只手,拇指蹭了蹭手背。 操,颜狗属性真要不得。 陈子侑张开胳膊撑起他往家走,欧阳黎晃晃悠悠迈了两步,发现滚了土的玩偶,皱了皱眉:“哎,你怎么不知道把我的大宝贝捡起来?” “?”陈子侑听了差点松手:“那你让大宝贝扶吧,我每月工资二百没资格扶你。” “……” 欧阳黎自认够惜命的了,年纪轻轻开始养生,但不至于摔一跤就折腾趟医院,无非是破皮和一点淤青,上完药换条裤子就看不出什么了。 伤口不大不小,化的脓结了层痂,膝盖周围微微发红,他有点怕疼,小心翼翼地褪掉裤子,准备晾一会伤口再穿。 门虚掩着没关,陈子侑端着清水和碘伏进来的时候,欧阳黎刚换下脏衣服,上身睡衣扣子系一半敞到胸口,双腿赤/裸,听到响动,回头瞳孔露着茫然。 画面太限制级了,陈子侑心里咯噔一下,嫌死得不够透地嘴欠:“呦,大白腿。” 欧阳黎眼睫受惊了似的慌乱扇了两下:“你怎么进来了?” “上药啊,”陈子侑眼神溜了一圈,把人看得面红耳热才不紧不慢地补充:“别说你自己能行,处理不干净过两天发炎又要我送你去医院。” “……”欧阳黎憋着这口气不上不下。 道理他都懂,但裤子都脱了,能不能给个时间让他换完内裤啊!! 僵持不下,欧阳黎几乎是妥协地:“你就不能等我先换完睡裤再说吗……” “怕什么,光腿方便,再说又不是没看过大白腿。”陈子侑睁眼说瞎话。 对方一脸震惊:“你在哪儿看过?” “网盘啊。” “……”欧阳黎还是觉得别扭:“要不就放这,一会我自己来吧。” “坐好,别动。” 陈子侑扶他坐下,单膝跪在灰白的地毯上,棉签沾了清水,一点点清理着伤口附近的脏东西,手法还挺专业。 诚然经历过大风大浪,能坦然承受恶意,肌肤相亲的事上却格外小家子气,光着腿让人涂药包扎已经够羞耻了,欧阳黎扭开视线,假咳掩饰一下羞怯。 长这么大只有欧阳黎管别人,哪有他被管的时候,偷望着对方的发旋,乱糟糟的情绪上涌说不出个滋味,没来得及感动便被陈子侑拍拍小腿:“来,腿张开。” 一瞬间欧阳黎感觉人格都受到了侮辱,抬脚就要蹬他:“你再说一遍?” 初光温润,投下大片柔和的晕黄,美食一条街喧喧嚷嚷,各色小吃汇成股奇香,用不着吆喝,香味就勾着学生往巷子里跑。 除了午休,这里数清早最热闹。 徐瑶今天倒霉,看错点来早了,买了杯豆浆的功夫看见几米外陈子侑打着哈欠等肉包,上前打招呼:“呦,今天出来挺早啊。” “老欧说想吃包子了,”陈子侑边扫码边扯脖子喊:“刚才说买多少钱的来着?” 一回头才发现欧阳黎也在,弯起眼朝徐瑶点点头,坐小板凳上慢慢舀着碗南瓜粥:“六块,平常都六块的。” “哦。”陈子侑扫了码,侧头瞟他:“早饭就喝豆浆啊,要不一起坐下吃点?” 徐瑶摸摸肚子:“不用了,我来的时候吃过早饭了。” “真不吃?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大好机会,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正好一屉刚出炉的包子端出来,徐瑶被热气腾腾的香味一熏,咂咂嘴改了主意:“……那个。其实再吃两个也行。” 就等他这句话呢,陈子侑多付了三块,等号牌往他手心一塞:“你在这看着吧,好了端过来,我先去坐会。” “我靠陈子侑,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 小吃摊外摆着几张临时搭在街边的散桌,欧阳黎比店家勤快,抽纸巾给桌面前前后后抹了个遍,茶水烫了三双筷子。 没人提受伤的事,徐瑶又神经大条,快到校门口了才留神到大帅比今天哪里不对劲:“我靠,欧阳老师腿咋瘸了?” 陈子侑夸张地大笑出声,被瞪好几眼都没收住。 大白腿昨晚蹬陈子侑蹬得挺来劲,被一把抓着脚踝警告:“这么闹腾,小心第二天下不来床。” 谁想一语成谶,大清早欧阳黎整条腿的肌肉叫嚣着酸疼,到底不是摔完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年纪了,一瘸一拐地走路被陈子侑笑了一早晨。 “看我干嘛,快说说怎么瘸的,人徐老师问你呢。” 欧阳黎瞥他一眼,到嘴边的解释一个峰回路转:“我和小陈老师吵架了,他特别生气,推了我一大跟头。” 陈子侑:“?” 徐瑶投来问询的眼神:“不会吧,陈老师蛮好说话的啊,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路过校内一排银杏树,枝叶繁茂,浅的深的光影浇过肩头,欧阳黎迎风笑了笑:“因为他喝甜豆腐脑,我觉得很反人类,他说我喜欢吃五仁月饼不可原谅,我吵不过他,所以先动了手。” “……原、原来如此。” 陈子侑就佩服欧阳黎这一点,自带公信力,再不靠谱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成了真的:“为这点事打一架,我俩可真有出息。” 欧阳黎挑眉:“那你说个更好的?” “算了,就豆腐脑和月饼吧。”陈子侑思考三秒钟放弃,非常草率:“咱分析一下这事。你先打的我,我正当防卫,事后还得给你上药做饭洗衣服。” “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你干什么了?”欧阳黎打断他:“早餐是买的,衣服有洗衣机,你顶多早上倒了两回垃圾,隔壁老大爷每天遛弯的微信步数都比你多。” “什么话,内裤不得手洗吗。” “内裤是你给我洗的吗?” “不是,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代劳啊。” 欧阳黎赏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不必了。” 陈子侑搭上他手臂,满脸天经地义:“不用跟我客气,你可能不知道我人送外号洗内裤机。” “……对不起,这个真不知道。”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一时半会欧阳黎真想不出拿什么噎他,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吃瓜的徐瑶露出和他同样无语的表情: “没事欧阳老师,我他妈认识他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洗内裤机……” 就不能指望徐瑶这张嘴能兜住什么事。 月饼和豆腐脑的故事不胫而走,用脚趾盖想想都知道谁走漏的风声,陈子侑都能猜到放学后论坛的画风—— 【震惊!室友反目成仇竟然因为?!】 【论南北差异拆散多少对cp】 【有一说一,五仁月饼真有那么难吃吗?】 一时间理科办公室前门庭若市。 冯木难宽慰他说:“老徐知道等于全D市都知道了,你得参悟这个道理……话说你吃过五仁月饼吗?有多难吃?” 陈子侑:“滚。” 杨靥更不避讳,一个教美术的,午休不惜横跨三栋楼吃瓜,她没比陈子侑大多少,一张娃娃脸,总跟中二期没过似的,午休扒着办公室的门八卦甜豆腐脑到底是不是他最后的底线。 “你是不是很闲?”陈子侑掏出两盒黑椒牛柳炒意面:“实在闲着没事可以帮我代代课。” “可以啊,反正现在高三备考,高二总复习,高一还时不时被你们占课,要不你把化学课借我上一堂美术?你也能多休息休息。” 占过美术课讲卷的欧阳老师笑而不语。 “阿弥陀佛,你说得我居然心动了一下。”陈子侑直呼罪过:“但陈校说了,和什么过不去不能和奖金过不去。” 欧阳黎见缝插针:“对了杨老师!下节美术课我想把期中卷讲了,正好提前跟您说一声。” 没吃到瓜又痛失一堂课,杨靥愤然离去,呵呵了这对狗男男。 第30章 不跑圈干什么都行 ——高一五班有人打起来了。 消息穿传到办公室,陈子侑已经见怪不怪了:“又是他俩是不是?操场十圈,以后这种事不用专门告诉我了。” “不、不是……”传话的越着急,越呼哧带喘地说不清楚,脸憋通红憋出一句:“是钟孟远同学和二班的人打起来了!” 陈子侑蹭地冲了出去。 江川和钟孟远八字不合是全班、乃至全年级默认的事实,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吵一个月。 男孩子血气方刚,吵嘴难免推推搡搡,动不动一场血战,吓得班长回回去请班主任。 手臂上脸上的青青紫紫看着挺唬人,钟孟远平时话那么多,问起打架的原因撇着嘴一声不吭,江川更别说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回回像俩门神似的往他眼前一戳,专程给陈子侑添堵。 陈子侑气得脑仁疼,指着窗外操场下了最后通牒:“去,每人去操场跑十圈,我看着你们跑,不是有劲没处用吗,以后打一次跑一次,还不信治不了你们了。” 十圈对江川小case,另一个可受不住。 跑到最后血腥味泛上来堵在喉口,钟孟远跑得醉生梦死,他是真怕那两千米,之后食堂遇到江川在同个窗口打饭都要绕道走,扎实地安分了一阵子。 陈子侑到达战场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两班乱成一团,乌泱泱地聚在一团拉架,当事人无比激动,都立志往对方脸上添点颜色,拉开的距离微乎其微。 李思琪挨了一拳,嘴角洇着淤青,不禁破口大骂:“钟孟远你是人吗你!我不就说了江川两句吗,你骂回来不够还要上手?!” 钟孟远被人架着肩膀还往前蹬腿:“老子就他妈要揍你!看你驴脸就不爽!怎样?你咬我啊?!” “钟孟远!来我办公室!” 从三楼靠里的楼梯上去,西边数第三间就是理科办公室。 钟孟远每天送作业收作业走了小八百遍,站在门外掏掏裤兜,整整衣领,熟门熟路地敲门:“报告。” “进。”里面有声音他才敢进。 自习课,办公室除了陈子侑没别人,房间明亮而宽阔。陈子侑笔尖抵在纸面,放下教案:“来了?找个地方坐吧。” 单看表情不像要发火的前兆,钟孟远小小松了口气:“不用领导,我站着就行。” 陈子侑笑了声,眼镜框滑下去一点,顺手抬了抬:“别来这套,先说说怎么回事,我再考虑考虑你那十圈用不用跑。” 半笑不笑的表情令钟孟远毛骨悚然,立马挺直腰板:“报告老师,因为打篮球!” 归根到底只是一场友谊赛,二班那帮人球打得不咋地,爵舌根倒挺有一套,江川校球队出身,严防死守对他根本没用,照样开场十分钟拉出差距,大比分吊打。 两班休息区挨得近,对面几个不说自己菜,阴阳怪气地挑刺,说江川就知道耍帅,生怕五班的人听不见,讲得好大声。 一来二去杨洛屁股坐不住了,卷袖子要过去理论一番。 钟孟远叫住他,贱兮兮地仰头问:“杨儿,知道为什么有些热搜的明星经常被一些直男癌骂小白脸吗?” “啊?” “因为丑比多作怪。”钟孟远笑嘻嘻和杨洛搭话,多动症似的乱动,眼神锋利地扫向另一边:“就和有些丑比球技菜还怪对手长得帅一个道理,懂吗?” 拼嗓门耍嘴皮子钟孟远就没怵过谁,堂堂辩论队二辩手,人家都怼到眼前了,还怕diss不过谁不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顺其自然,陈子侑听明白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是。”钟孟远点头。 陈子侑抬眉:“你先动的手?” “对。” “……这么有理的情况下居然是你先动的手?” 钟孟远又点头,双手背后,承认错误的态度很端正:“对不起陈老师,我一时冲动了。” 年轻啊,沉不住气。 陈子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说你,好歹是辩论队的,能动手……呸,能动嘴就别动手,这说得不挺好嘛,打什么人呢。” 钟孟远:“……” 怎么教人的,什么老师! 别得不说,陈子侑的没脾气众所周知,先礼后兵,而且相当护短。 但今天没辙,先动手打人的就是不占理,不给点惩罚说不过去。考虑到小男孩自尊心,陈子侑趁自习课把人叫出来,虚心认个错,去办公室门口罚站一节课,事就算过了,别人问也有的说。 钟孟远没有心,半点没觉得丢人,只要不跑十圈,让干什么都行。 领了罚,钟孟远往门口一戳,站定才发现走廊对角多了个人,校服胸前那块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站姿松垮得不像样子。 两人对上眼,不由流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钟孟远认得他,去年社团招新的沙雕之最。自建了个贝斯与鼓社,抱个贝斯崩崩崩刷存在感,逢人路过便扯嗓子开嚎的高二学长白晟。 钟孟远和谁都能聊:“兄弟,犯什么事了?” “逃课抽烟,在天台遇着欧阳老师了,揪着我训了二十分钟,刚完事放我下来。”白晟扯扯唇边,说:“你呢?” “我?”钟孟远挺骄傲地挺了挺胸:“我为爱献身不留名。” “你叫钟孟远是吧?我在比赛上见过你。”白晟腿酸了换个姿势,很自然地往下接:“我以前也在辩论队的,后来队里不要我了。” 钟孟远下意识:“为啥?” “陈老师嫌我屁话太多。”白晟说着抽抽鼻子,余光瞥到角落里脸色阴沉的大男生,吓得舌头打了结:“卧槽,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人监视我们……” “……”默默窥伺的江川慢腾腾挪过来。 午后的阳光烤着背后,钟孟远瞳孔亮起碎光,没敢太大声,心跳咚咚咚锤着胸口:“你怎么来了?!” 江川刚过了变声期,嗓音透着一点磁性:“上厕所。” “你拎着水上厕所?”钟孟远心情飞扬,尚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挤出了薄薄两片肉:“是不是看我打架,心疼我了啊?” 白晟那张嘴闲不住,见缝插针:“打架要人心疼什么?” 钟孟远露出抓红的手臂给他看:“我都受伤了!!” “那我抽烟搞不好就肺癌呢,刚才老欧训我,我一不注意还让烟屁/股烫着手了,怎么没人心疼心疼我?不信你看!”白晟举起手往钟孟远眼前怼。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地比惨,江川浅浅注视他,把水瓶往身后藏了藏:“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用不着我心疼。” “……” 挤夹在两人之间,白晟不知道要先安抚失落的小学弟,还是去追愤愤然离开的高个儿男孩,搔着后脑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哎呀不好意思啊,话说你们两个的定情信物是脉动吗?” 钟孟远要吃人了:“我鲨了你(`Δ′)” 辜负了天气预报的零降水率,晚间一阵急雨覆住日沉,窗面起的雾被零碎的水珠打碎,细流淌过窗棂。 办公室里提早开了灯,不是很亮,灯管坏了一根,滋滋挣扎着挥发余热,晃动的光线隔绝一场雨景。 反正短时间内走不了,欧阳黎送走同事后安然留在工位,塞只耳机,音量开到七,把联考的卷判完再回去。 陈子侑来过两趟,第二回 见办公室没人了连人带书一起挪窝,占用了对方右手边的位置,捞起另一只耳机往耳朵里塞。 欧阳黎眼睛动了动,好整以暇地转了个笔花,目睹对方被一段黑嗓吓一激灵,手肘杵桌笑得很没良心。 不仅笑,还有脸问:“好听吗?” 雨声促紧,砸在玻璃的声音都模糊了,陈子侑其实分不清黑嗓和嘶吼的区别,单纯感觉震耳朵,放下了顺便好奇:“你听这种歌不抖腿吗?” “抖啊,但现在抖怎么让你上当。”欧阳黎转移话题的速度非常快:“对了,过两天你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陈子侑抬了抬眉毛:“剩大半个月呢,你现在问我?” 晃动的红笔尖牵扯着他的注意力从书本脱离,欧阳黎耸耸肩:“你最好想想,不然我很可能把卧室里养的绿萝送给你做生贺。” 是他,欧阳黎绝对能干出这种事。 陈子侑生日在四月末,不冷不热但已经有蚊虫出没的春末夏初。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某人成天拿年龄差说事,四百三十天记得比谁都清楚,再装不知情真说不过去了。 陈子侑似笑非笑:“你要送我礼物啊?” 对方的口不对心总是放错地方:“前两天看到室友投毒事件,诚惶诚恐,我得感谢室友不杀之恩。” 陈子侑配合地大惊小怪:“哇,那真得好好谢谢我。” 有些人的生活精致充满仪式感,譬如欧阳黎;有些人过生日要奔走相告,比如徐瑶;有些人表面嘴硬但真有人惦记还挺开心,比如黎离;还有人特别务实,甭管什么张口闭口能折现吗,特指陈子侑。 被他的现实惊到,欧阳黎没有给眼神,他右手还缠着纱布,一笔一划艰难画挑:“你认真想想,真没什么缺的?” “行了我帮你判,看着就手疼。”陈子侑夺过笔,依言想了想:“我缺点运气。” “……”欧阳黎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无语地说:“倒不是这么缺的那种。” 半月前去商场买东西,消费金额满五百可以参与抽奖活动。 经过这么多次公开处刑,陈子侑看到抽奖二字就眼晕。消费三千,抽奖抽中总价一块五的黑历史历历在目,非极必欧的定律没有在陈子侑身上得到验证,二十多年非得表里如一。 机会难得,他把执行权交给宛若欧皇附体的室友:“不中也没事,别抽到纸巾就行,我不想再看见它了。” 要求还挺多,欧阳黎手都伸进抽奖箱了,突然甩手:“不抽了。” 陈子侑见势赶紧按住:“别别别,抽抽抽。” 要不怎么总说他大爷的手开过光,不负众望中了一箱牛奶和一个小加湿器。 牛奶欧阳黎美滋滋拎回家拿小锅煮着喝,发扬传统美德带上室友的份,他嗜甜,出锅前加了小半勺砂糖。 牛奶煮沸了咕噜咕噜冒泡,触手可及地氤氲着雾气,客厅一股甜丝丝的奶味。欧阳黎架着防辐射眼镜看综艺节目,叮嘱陈子侑每天一杯预防骨质疏松。 陈子侑嘴上一边不信,一边蹭着喝。 外面雨停了有一会,浓重的云层散去,飘着几颗伶仃的豆腐块。 台阶下面攒了点积水,不太好走,欧阳黎拒绝外援,迈着瘸腿靠腿长跨出一段距离,回头得意和餍足从每个毛孔漏出来。 这一带的野猫不怎么怕人,今天灌木丛里窜出一只黄纹白底的,欧阳黎特别喜欢,赐名糖糖,跟在人家屁/股后喵喵叫了一路。 “别喵喵了,猫都怕成太/监,巴不得绕着你走呢。” 陈子侑猫毛过敏,生怕欧阳黎重蹈覆辙,像在大学一样一时冲动把猫抱走了绝育,赶紧心有余悸地拉走他。 第31章 年卡不用白不用 晚餐找了一家汤面馆将就,老板和附中的老师都熟,不肯收钱,陈子侑把钱垫在柜台的计算器底下,从冰箱拎了两瓶汽水,玻璃瓶晶莹剔透,搁在桌上碰出两声清脆的响儿。 春夜里暖洋洋得快活,月亮升到很高,不远处高三的教室整排亮着,一匣匣光格子里潜匿着团团希望。 过生日无非那么点事,借由头聚一聚朋友,陈子侑成天泡在学校,生活上相当懒散随意,算不上社交圈核心人物,但人缘还不错。 今年排场不一样,徐瑶跟着导航的位置开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名下的中餐厅,环境雅致,私密性做得很好,服务生带他弯弯绕绕,推开走廊靠里的那扇门。 人没到全,扫视一圈发现都是熟面孔,徐瑶脱了外套坐下:“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也没看见。” “我们不是人啊?”周天海挤挤眼睛,问:“今天谁组的局?还清场,有钱烧得慌把排面搞这么大,我以后跟他多处处,抱对大腿太重要了。” “我也好奇呢,”蔡旭瑾说话了:“前天我给老陈打电话问要不要老规矩订个位子,人家甩我一句问这么晚不如不问,气得我今天差点不来了。” “这么嚣张,老蔡我要是你我肯定不蹭这顿饭。”伍慈看了眼时间:“小征没到呢,等他一会?” “他说才下高速,让咱们先吃不用等了。” 菜上到一半,楚征姗姗来迟,他上一个项目刚交工,搞定后扎在工作室睡得昏天暗地,醒了直接开车到D市,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嚯,学长你转性啦?” “转了你就不吃了?”陈子侑说:“正好,替别人省点钱。” 楚征也笑:“那必然不能。” 在座的都知道,陈子侑不讲究这些,无所谓,吃麻辣烫都行。徐瑶心领神会,小声道:“欧阳老师订的?” 陈子侑点头承认:“昂,说朋友塞给他的年卡,不用白不用。” “……我去这都行,请问这种朋友去哪里找?” 有种仪式感,叫你的室友想给你仪式感。 按欧阳黎一贯的行事作风,礼物要有,蛋糕要有,以及一点调动气氛必要的小惊喜,轰轰烈烈来它一场男默女泪的纪实文学才是浪漫主义者的最高理想。 老大爷在家天天倒数,搞得跟过九九大寿似的。可惜时运不济,老干部要帮高二看晚自习,只能遗憾缺席。 陈子侑的手机就搁在手边,方便回看晚自习的无聊人士时不时的骚扰消息,所以短信发来屏幕亮起几乎同时,陈子侑就注意到了。 ——如果可以,如果事先知道,陈子侑一定会提前关机,扔得越远越好。 屏幕短暂地一亮,躺着零星几个字: [伯母病危,想见你一面。] 陌生的号码,归属地U市。 江薄笙临走前给过他手机号,陈子侑没存,更没想过联系,但稀里糊涂的,几个数字看一眼就能想起。 某种程度上,江薄笙这个人代表了他与之决裂的少年时代,想到就不可避免地闪过种种;父亲的葬礼,继母过分的苛责,太多如鲠在喉的东西。 陈子侑只看了一眼便把视线挪开了,面不改色夹了一筷竹笋,默了一会,突来的情绪还是没压下去。 “干嘛去?”楚征叫住他。 陈子侑从桌上捞只打火机:“你们吃着,我抽颗烟。” 蔡旭瑾放下酒杯:“咋还抽,你不戒烟三年多了吗?” 陈子侑说得煞有其事:“你自己琢磨你问得多不多余,戒了还不许捡回来吗。” 抽烟只是幌子,他急需个借口逃离。但眼下显然没人计较,乍起的推杯换盏很快盖过了关门声。 年卡待遇,整条走廊空无一人。吸烟室在尽头最后一间,陈子侑随便找个窗口的位置,烟盒没拿出来,就那么坐着。 短信忘了滑走,明晃晃挂在通知栏最前头,意思不能再明白——要他回家,要他妥协,要他抛下恩怨,和将死之人做一场和解。 作为少数知悉陈子侑家况的知情人,不难想象江薄笙站在怎样的立场发来这段话。陈子侑理解,甚至毫不意外。 但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陈子侑在母亲早逝后经历过一次家庭重组,多了两个无血缘的兄弟,成了家中幺子。 少年时期继母待他苛刻,初中搬家直接把他房间从正卧挪到书房,行为上说虐待也不为过。父亲酗酒,和他的关系更谈不上亲厚。 父亲在他初中毕业那年去世,随后陈子侑考上附中,毅然决然离开生长的城市,大学做兼职养活自己,硕士毕业定居D市,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没人知道过早经历离别、选择安定的生活到底算走运还是不幸。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陈子侑平和地拾掇好往事,收敛锋芒日渐成熟,随然而无谓,可骨子里带的锋利一直没有抹去,沉心想想都要骂街。 在自以为成熟了,人生耗尽了快三分之一的年纪,还妄想幼稚地老死不相往来。 人心是跳动的,活生生连着骨血。零落的苦痛就算被尘封,丢弃一隅,表面爬上锈迹,连根拔起还是会难受。 挺可笑的,大一陈子侑换了号码,双方切断联络,家里也默认了他的出走。继母留在手里的手机号没换,早十年前就打不通了,临了想再见一面都要辗转他人,要江薄笙来问。 莫大的厌烦和疲倦倒灌席卷了他。 拉黑显得矫情,他犯不着为这种事情费心,陈子侑手指点了两下,左滑删除。 酒过三巡,两个人民教师明天都有课,早早散了局各回各家,陈子侑拎着烂醉的徐瑶,目送一个个上车。 徐瑶喝了不少,嗓门有平常两倍那么吵:“哎,你不是也开车来的,打个电话让欧阳老师接你一趟吧?” 陈子侑熟练地叫了代驾:“没事,老欧最近乏了,让他歇着吧,开车不规范,副驾两行泪。” “……” 吹过夜风,徐瑶脑子一抽:“行,挺好的,真挺好的,我也不清楚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 他在酒糟里泡了一圈,意识和行为都不太受控,嘟嘟囔囔又跳回去:“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在一起没呢?没有可抓紧了,学校那么多女教师惦记人家呢,我成天辛辛苦苦替你们堵柜门,也不谢谢我……” “没人让你堵,别自作聪明。” 陈子侑还很清醒,浓稠的夜色里平静地说:“我和他的事,外人少往里掺和。” 晚自习十点半结束,欧阳黎这两天肩膀疼,一是摔的二是久坐,一捏整块筋肉发紧不爽利。 饿一晚上,心心念念的豆花米粉没有了,便利店的货架上孤零零躺着一盒麻婆豆腐。 两人前后脚回的公寓,陈子侑开门的时候,便当热好搁在微波炉有一会了,客厅静悄悄地亮着。 沙发上的人半颗脑袋埋进抱枕,露出漂亮的颈线,安安静静地阖眼,窝栽一侧。 陈子侑走过去,习惯性去碰他手背,半温不凉的,比从外面回来的温度好不到哪儿去。 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掌心很烫,靠近了慢慢贴合,欧阳黎的手指细长,很瘦,突出得有些尖锐的骨节硌着他的手心,陈子侑不在乎,五指挤过指间,直至严实无缝,每一寸都契合。 只有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欧阳黎不知什么时候睁眼的,或许陈子侑握得太紧,手背已经开始发潮;又或许他一时兴起想吓吓对方,却因为陈子侑的动作滞住了呼吸。 周遭是亮的,他的眼神也清明,不像刚刚懵懂转醒的样子。 陈子侑伏在身前,搭上视线的眼睛藏着一小块阴影,有股说不出的难过。 仅仅一个表情,欧阳黎的心揪着一紧,瞬间涌上无法形容的心疼,很想做点什么,于是微微紧了紧手指。 那是个极其缱绻温柔的姿势,沉默长久的注视黏连着一些解释不清的化学反应,大概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陈子侑露出抱歉的笑容,带着弧度亲上他的嘴。 落下的力度格外轻柔,舌/尖小心擦过不设防的唇线,细细密密地舔/吻。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没有更深,也没什么章法,两片唇瓣称不上专心的浅浅触碰,隐约尝到的甜味像北海道芝士塔。 对方是个偷吃零食的惯犯,老大爷啰嗦别人可以,别人教训他不行,甜食吃多了,好像这个人尝起来就是甜的。 陈子侑不想让他染上酒气,片刻便放开了。 浅尝辄止的亲吻,欧阳黎还是感觉到窒息,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 “没睡着?”陈子侑往里勾了勾手。 “没有,就累了闭会眼睛。”欧阳黎意识到他们的手还牵着,晃了晃没扯开,眼角一挑:“你是不打算松手了吗?” 陈子侑没有回话。 “怎么了?”欧阳黎自行脑补一番后忧心忡忡:“腰疼?喝多了胃难受?蛋糕不好吃?还是生日过得不开心?用不用我给你泡杯蜂蜜水?” “干嘛不说话?”他又叫了一声:“小陈老师?” 对视良久,欧阳黎确信他没有醉,陈子侑却跟关了五感似的,不听不看不回答,试图靠耍无赖蒙混过关。 心照不宣的默契,欧阳黎从细微末节的地方看出陈子侑的颓意,没有挣脱和抽出手指,换了个简单的问题:“好吧,那亲完有没有开心一点。” “好像有好点。” 这回陈子侑居然听见了,弓身往下压的同时翻转手腕,正面镶进指缝,改成了十指相扣,孩子气十足的撒娇行为。 手机响了没人管它,星空和月亮不管,什么都不管。 欧阳黎犹豫着凑过去,发红的嘴唇生涩地在陈子侑唇中点了点。 买一送一,点一下又补了一下,芝士塔的味道蹭在沾过酒精的下唇,欧阳黎耳根已然红透,却是难得的坦诚柔软: “我希望小陈老师更快乐,更凛然,永远不会有被烦恼侵扰的时候。” 陈子侑定定地看着他,收起习以为常的散漫,心底的颤动久久难平,复又去攥他手指:“正好,我还没许愿呢。” tbc. 作者有话说: 本来只想搞个吻手礼,但爸爸控制不住他们了(。) 第32章 不死的浪漫主义 白昼的时间悄然拉长,浅云挡不住什么东西,阳光轻巧地刺透,晒过的地方微微发着烫。 欧阳黎做了个内容不太愉悦的梦,低气压持续了整个晨间。 放在冰箱的最后一盒草莓被人截胡,吃得一颗不剩。他拿着空盒找陈姓嫌疑人对峙,嫌疑人死不承认,翘着二郎腿警告他不要血口喷人,倚老卖老。 闹铃及时阻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肢体冲突。 惊醒的起床气无厘头又情有可原,虽说跟一个梦置气实在不像他,但带上理智回想一遍还是好气——那一拳憋到最后都没挥出去! 陈子侑浑然不知,非要触他霉头:“哎我突然想起来,你准备送我的礼物呢?” 偷吃贼配拥有什么礼物,欧阳黎气闷,冷着脸说:“阳台那株多肉,你的了。” 陈子侑重重吸了口气:“别闹。” 欧阳黎咽下烧卖:“你觉得我像在闹吗?” “大爷,你不能这么对我。”陈子侑立马改口。 夏初单薄的光纵穿整个客厅,欧阳黎明媚地笑了笑:“好养,记得浇水。” 后来多肉被陈子侑带去学校了,搁在办公桌一隅,埋没在作业本里,时常半个星期忘记浇水。小盆栽生命力也是顽强,这么散养居然都没死。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是这样,凡事不能刨根问底,讲究个心照不宣。 徐瑶明显感受到了最近陈子侑身上不同于以往的气场。 不说别的,这人四体不勤,什么活物落他手里难逃一劫。自己都养活不好的顶尖杀手,专门买个小喷瓶试图养活一株花已经让人敬服了。 友情和吃瓜之间,徐瑶毅然选择了后者,逮着机会就唱:“这就是爱唉哎——说也说不清楚——~” 陈子侑充耳不闻。 徐瑶不依不饶:“你说实话,是不是欧阳老师给的啊?” “昂。”陈子侑可算回了声:“之前他问我生日想要什么,我问能折现吗,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个。” 徐瑶不解:“折现和盆栽有关系吗?” 今天学校要给教师们录视频,校庆上用,所以都穿了正装。陈子侑身着熟悉的三件套,漫不经心折腾着上面一层的土:“间接的,他说这花叫一百万。” 徐瑶有被他一脸甜蜜的苦恼冒犯到:“……噫,给里给气。” 陈子侑笑了:“咋了,给到你不堪一击的幼小心灵了?你第一天知道我给?” 确实,准确来说陈子侑压根没瞒过他。 早些年徐瑶在本地读的大学,比陈子侑晚一年进学校,两人同一个办公室,偶尔约出去喝酒,慢慢就熟了。 D市本身不大,今儿口无遮拦明天难保在哪碰见尴尬。徐瑶也真不嫌丢人,喝嗨了嘴贱,一钢铁直男在那瞎他妈鸡叫——有1吗有1吗!哪里有1! 太钢筋了,根本没人理他。 酒吧的光线明明灭灭,打在脸上的颜色不停变幻,室内空气闭塞,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太好闻。 彼时二十五岁的陈子侑刚抽完一根烟,摁断袅袅上飘的烟线,镇定地看他一眼,决定还是给同伴点面子,咧嘴笑了下,说:这儿呢。 俩字加一儿化音,徐瑶消化了一晚上。 透过现象看本质,那个时候的陈子侑已经体现出了性格里超凡脱俗的淡然,毫不掩饰的态度和赤裸裸的眼神,徐瑶差点以为这人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好在陈子侑心领神悟地看穿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扼杀在摇篮:“没事,放一百八十个心,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操。” “徐老师,到我们俩了。”冯木难在外面敲敲门。 “哦哦来了!”徐瑶站起来整整裤脚,趁办公室没别人,意味深长地笑:“加油老陈,把握机会!认识这么多年,欧阳老师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陈子侑头也不抬,直接拎喷瓶往声源那儿砸,徐瑶缩头眼疾手快地关门,哐当一声砸到了门板上。 附中校庆和毕业典礼都是六月十一号,学生结束毕业典礼后可以直接参加校庆,学校每年的策划都很会搞,立志让毕业生笑着来哭着走。 去年校庆每个人的小本子上标印了五项任务,逛校园玩小游戏获得盖章,集齐可以看老师们专门拍的小视频并附赠小礼品。 今年附中又要搞事情,拉上教师加录了一个在校教师送祝福的环节,放在毕业典礼最后做小彩蛋。 两人一组,陈欧排得靠后,公寓离得近的好处,欧阳黎上完课抓紧回去换了套衣服,单扣绒面的休闲西装,很精神,也很衬他。 “可以,很适婚男青年典范。”陈子侑笑得打跌儿:“哎,我们算不算情侣装?” “别瞎说。”欧阳黎平稳走到他身边怼了一拳。 录制地点拉在操场一角,入夏下过两场雨,空气愈发湿热,一会的功夫陈子侑的后背已经微微发湿。 欧阳黎注意到了:“很热吗?” 陈子侑别扯衣领:“有点,烤得头疼。我要不要把外套脱了再录?” 欧阳黎犹豫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再坚持几分钟?” “恩?” 说着欧阳黎摸摸索索,从上衣兜里掏出个深蓝色的扁圆小盒,打开是枚胸针,海蓝的纹路篆刻着雪花和花海棠蕾。 弱光拧出两道瘦细的人影,秉承不死的浪漫主义,欧阳黎挪近一点距离,迅速又细致地帮对方戴好,扣在平驳领的一侧。 整理好衣领,欧阳黎摸上泛红的耳垂,自己先不好意思上了:“咳、你看还挺好看的,不如再坚持着戴一会吧。” 阳光仿佛定了格,洋洋洒洒普照人间,温暖得不真实,陈子侑目光落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笑起来。 两人衣冠楚楚,并肩站在一起极为养眼,欧阳黎笑着背他写好的那段,最后祝愿同学们远星璀璨,前途无量。 陈子侑没提前准备,现学现卖对着镜头胡说八道,乍一听十分有条理,仔细琢磨其实就是把刚才大帅比说的掉了个复读一遍。 下了场,欧阳黎在人群扫不到的地方碰了碰他手肘,挺严肃地说:“晚上回家我们开个会,请小陈老师严肃对待。” 陈子侑跟着紧张:“你要干什么?” “聊聊刚才抄袭的事,什么时候把版权费给我结一下。” 【直播】土匪窝子庆典大揭秘! 1L 管理员 嘀嘀嘀!梦大附中校庆正在进行时!您的校报记者小可爱也上线啦?( ’ω‘ )? 光阴成就闪闪发亮的自己,紧张繁忙的日子里附中也在陪你一起成长! 又是一年梦夏,大家对今年校庆还满意吗? 聊聊最喜欢的环节吧,管理员大大会随机抽选小可爱送论坛币哦~ 2L 哦耶第一!! 它来了它来了它带着论坛币来了! 4L 哈哈哈哈哈哈哈标题有事吗! 7L 嘀,吃瓜卡!管理员大大很懂嘛,附中就是个土/匪据/点还有人不知道吗[滑稽] 10L 赶上直播了! 发烧请假的人只能靠刷论坛八卦区活了…… 14L 十贴水过去还没人说正经事吗! 我说一个吧,最好玩那必须是雷打不动的寻宝小游戏呀!顺便食堂新开了限定奶茶窗口赶紧去手慢无 15L 想问今年毕业仪式的策划谁搞出来的?! 今天老娘毕业,本来高高兴兴,在家精心画了一个小时的妆,结果刚到礼堂就泪撒人工湖……眼线哭得一点不剩…… 虽然听说附中每年毕业都很会搞,但这也太好哭咯T^T 17L 15L眼线笔什么牌子?说出来我避避雷(。 18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打鸣!! 高一生求问礼堂发生了啥? 23L 参与制作人员偷偷爆料)据说每个毕业生都有毕业礼物拿 26L 毕业生+1 解释一下,我们到礼堂的时候,每个椅子上都放了小袋子,里面有小徽章和本本,炒鸡可爱!本子翻开第一页画了学校地图,后面还有食堂最好吃的窗口排名和校园名景~ 学校有心了!我永远爱梦大附中! 28L 仰望晴空~ 29L 触碰彩虹~ 30L 一起奔赴将未来拥进怀中~ 34L 可以了可以了(。) 接唱起校歌了可还行233333 39L 感觉今年校庆很多活动都很棒啊! 映池楼前面有个巨大的礼物盒堆你们看见没有?写祝福可以拿好吃的嘻嘻嘻 48L 对不起打扰了 我是来给我们都督拉票的 喷泉右侧板子上的最美校园的投票!一起把大都督送上巅峰吧! 答应我 就算不投它也不要送欧阳黎那个男人上top好吗?大都督吃了我们多少小鱼干,校宠它不香吗?! 50L 大都督:?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56L 我现在在林荫大道 今天的老师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一个比一个骚包 [混乱合照现场.jpg] 60L 哇刘雅虞老师太美了叭我刘老师颜粉qwww 唉……现在看齐主任都挺顺眼的……大过节的就不计较他没收我手机六回的事了 61L 杨老师也好看 一身樱色汉服我又可以了! 64L 操,还是毕业典礼,陈校拿出一打比他腿还长的演唱稿直接把我鼻涕泡憋回去了…… 67L 我也在现场,陈校上台一开口:我简单讲两句啊,下面就齐刷刷拿出手机点点点 69L 插个楼,我想隔空问一下鼓与贝斯社的那位学弟 去年社团招新就听你在那即兴表演了,临走了怎么还能看见你崩崩崩呢??? 70L hhhhhhhhh怎么讲上群口了……这届毕业生怎么回事?! …… 172L 草 175L 妈耶!!!!! 177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鲨了我叭——(尖叫) 179L ??????????? 181L 附中是我爹[拱手] 给附中磕某文理cp的女孩们剧个透,典礼最后那个在校教师送祝福的彩蛋,欧陈(不许反驳攻受!)是一起录的。 185L 卧槽???还有这等好事??? 186L 什么?什么?对不起我瞎了有人给我复读一下吗?! 189L 我哭了他妈的,绝美爱情[捂脸] 陈欧(我偏不!)作为压轴放的比较后面,背景是那种阳光特别好的天气,陈老师估计忘词了,瞎说了一通,欧阳老师就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陈老师看他一眼,然后两人对视了一起说:愿我们,在光明的地方再相见。 190L …… 197L 日啊臭搞对象的…… 201L awsl今天又在为绝美爱情哭泣…… 206L 阿伟反复去世!这谁写的文案,太好哭了吧!! 214L 不是,我他妈毕业了还要看这两个男人秀恩爱吗??? 第33章 友好分担房租的室友 黄昏的赤红从地平线吞噬,蔓延到铺天盖地的甜腻颜色。 徐瑶买了奶酪肉松蛋糕,就校门口的小店,四块九一块。看卖相不错,顺手买了一兜回办公室里分。 想不到这都有人抢,徐瑶被饿狼扑食的盛况刷新了三观:“卧槽你们八百年没吃过饭啊?!那个姓陈的你差不多可以了!一共没几块!” 陈子侑抢到两块火速离开战场:“谢谢徐老师无私奉献,我看这架势分不到旁边文科了,先替老欧拿一个。” 蛋糕送到正靠椅子养神的大帅比那儿,欧阳黎揉揉发红的眼睛:“哪儿来的?” “徐老师带的,每人两块。”陈子侑说。 校庆送走一波毕业生,热烈欢脱被袭来的一场碎雨冷却降温,剩下的不仅要面对潮湿漫长的梅雨季,还有一年几度的四校联考。 联考出题都是魔鬼级别,附中平常考试难度就大,经历过的同学早练出了超然物外的心理素质,求人不如求己,附中教师都是魔鬼。 只有高一小萌新蒙在鼓里,巴巴跑办公室求各路神仙划重点。 办公桌横着三个班收上来的作业,陈子侑鄙视自家学生没骨气,小联考吓成这样:“不就一个考试,把你们吓得……我高考前一天还联机打游戏呢,没事啊不难,都散了吧。” 欧阳黎倒是欣然接受了一个个渴望知识的小眼神,利用半节课带大家画了重点,表扬这种精神很好,鼓励大家勤学多问,知识的大门永远向他们敞开。 正值初夏,自习课门窗半敞,穿挟过阵阵潮湿的过堂风,不一会黏着座椅的裤面便糊了汗。 要背的内容过多,杨洛实在看不下去了,趴在桌上嘟囔:“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地理课,现在我看啥都像重点了。” 姚宪辉感同身受地点头:“老欧教做人系列之薛定谔的重点,背完一本书,总会有考到的。” 讲台上陈子侑投来个眼神:“安静,不怕考试了是不是,自己学自己的。” 空调风、上课铃、偷传被逮到的小纸条,手忙脚乱晒成了亮晶晶的碎片,一如此前无数个浮郁的夏天。 暑假欧阳黎还得回趟J市。 老同学在母校做硕导,新项目做一半遇到瓶颈,人手不足调查分析做不完,欧阳黎临危受命,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前一天欧阳黎哼着歌打包行李,陈子侑无聊地来回拨换电视频道:“我看你就是想逃暑期职业培训。” 欧阳黎闷声笑了一阵:“说对了。培训心得要写八篇,每篇三千字,傻子才写。” 被迫参加的傻子:“……聊天就聊天,你diss我干什么。” J市环山,到了夏季多是晴好的,就是太闷没风,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挥散不去的暑气中。 刘海然翻着文献,见白衣长腿大帅比提着慰问品进门,激动地扔下书给他一个重逢的拥抱:“老欧你终于来拯救我了!” 刘海然比他矮一些,但身材特别结实,欧阳黎让他胸肌一闷也有点出汗的意思,连讨扰道:“别别,今天三十二度,我们不要难为对方好吗。” 欧阳黎坐下拎了拎衣领:“怎么不见你学生,太热给放假了?” “想得美,项目做一半放个屁假。”刘海然道:“让我派出外研究实践去了,报告写不好别回来。” 老校区的办公楼没配置空调,自然通风的作用有限,欧阳黎在这里度过四年时光,自然感同身受。 他挽起袖子翻了翻就近的资料:“先讲好,我就帮着看两篇论文写点东西,体力活可别找我干。” “行行行你说了算,有人帮忙我就感恩戴德了。”刘海然叹了口气:“近几年咱专业就业前景不景气,人宁愿跨专业都不往这儿考,剩下的书没读几本就敢把论文往我这交……东拼西凑的垃圾玩意,气得老子肝疼。” 蝉鸣阵阵,欧阳黎推杯奶茶过去:“消消气,大热天的。” 刘海然摆手:“不说这个了,你在那边工作顺心吗?” 欧阳黎半开玩笑地说:“还行,除了定期做做精神疏导没别的了。” 刘海然哈哈大笑:“半大学生不好管吧,前两天教授听说你要回来一直跟我念呢,真不考虑回大学当个导师什么的?” “再说吧,哪个年纪的学生都不好管,你管研究生,成年自主有独立思考能力了,不也一样被论文气得肝疼吗?” 刘海然咂咂嘴:“……倒也是,我就是个传话的,我估计教授见到你还得问,你再考虑考虑吧。” 对方没往下说,欧阳黎明白他的意思。大学导师也累,但总比跟高考省心。 他刚回国的时候教授就有意让他留校,以他的水平,跟项目还是讲师都不是什么问题。欧阳黎执意回高中教课,随后一整年的频繁奔波。 好在他的人生目标始终坚定,高中那段焦虑的日子是起点,更是动力,变故会使他疲惫,却不会动摇。刘教授年岁大了,忍不住多说句话提点,他也能理解。 父亲下午受邀参加一个学校讲座,还没结束,晚饭只有他和冯女士。旧事重提,冯女士罕见地吃惊不小:“怎么突然说到调工作的事了?” 欧阳黎给她夹菜时回:“同学帮刘教授问的,顺便聊了聊。” “你这孩子从小打定主意就改不了,和你爸一样轴。”冯女士低头舀汤,声音轻而温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随心、顺心最重要。我和你爸没到不能生活自理的年龄,不用你瞎操心,你好好的就行。” “恩,我知道。” 冯女士保养得很好,岁月待她温柔,状态远超出同龄人的年轻。欧阳黎和她半年不见,或许是跨过三十岁的多愁善感,突然对一些细节神经质地敏感。 面对忽然沉重的深情,欧阳黎没办法不动容。 这种异样是突发的,毫无预兆地淹没,捏住他的七寸狠狠敲了一下。 刚才母亲递来汤碗,手背血管的水肿和眼角隐约的皱纹似乎都在提醒他——他和他们都不年轻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欧阳黎转开了话题:“对了妈,我回来之前忘记订飞机票了,可能要多呆两天再回去。” 冯女士说落了他两句,欧阳黎听话受着,起身收拾碗筷,背着餐桌改签了机票,假装没看过母亲难掩欣喜的眼神。 假期一晃而过,欧阳黎白天查资料改论文,晚上给老两口当厨子做饭,偶尔和陈子侑开语音打打游戏,特效音塞满了闲暇的时光。 这片属于比较低调的富人区,黎离本家也在这儿,欧阳黎从没见过他父母,偌大的别墅一个人进进出出,后来定居A市这边旧房子没卖,让人定期打扫不至于荒凉,纯有钱烧的。 下午欧阳黎路过见熟悉的车停在那旧宅子的停车坪,犹豫了一下过去按门铃,黎离开的门,不禁惊奇道:“真回来啦,什么情况?” “剧组取景,我跟来看看。”这么多年,黎离皱眉的样子依旧有点凶,骨子里带着尖锐的攻击性,像只不亲人的幼兽:“给你打电话没听见?” “听见了,教授在旁边,我接了不太礼貌。” 调职的事欧阳黎跟他提过,黎离挑高眉毛:“你还是不同意回来?” “为什么同意?我在附中干得好好的,小陈老师昨天还跟我说教员补助涨了。”欧阳黎站玄关没往里进:“对了,忙完记得来家里吃个饭,我妈今天炖排骨。” 他刚转身,手腕从背后被人掐住了。 三伏天恨不得抽干水分的高温,炎热天气避之不及的触碰却是冰凉的。欧阳黎愣了愣没有挣动,顺手臂向上,目光透着疑惑:“老离?” 黎离攥住那节手腕,过紧的力道巧妙扼制了颤抖:“欧阳黎,你跟我交个底。你和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是生意人,商圈混得如鱼得水,杀伐决断和保留余地是理应掌握的生存法则,精明强干的保护色在欧阳黎面前全数失效,优柔寡断到了极致。 很直接的明示了,欧阳黎想了想,同样疑惑地摇脑袋:“我也不知道,友好分摊房租的室友?” 黎离被他的态度激怒,皱眉说:“别扯没用的,什么叫你不知道?我认识你十多年了,搪塞我没有用。” 含浑全是放屁,没人比欧阳黎更清醒,性格造就,感情在他那从来没有模棱两可。 “我从来不会搪塞你。”自始至终欧阳黎都比对方冷静太多,转动两下手臂,轻轻从桎梏中抽出:“那如果,我说真不知道,但我想尝试迈出一步,试着追追人,这个答案行吗?” 如果是如几年前同样的光景,愁苦的灯光、半掩的宿舍门、再加之对方脸上浅淡的笑容,黎离一定会毫不犹豫再往欧阳黎脸上砸一拳。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日光温适,铺陈得舒畅而明亮,欧阳黎敛起惯有的温和神色,郑重其事的模样快要不像他。 一捧沙泄出指缝,黎离卸下一些力气。 怀揣重重心事睡不实,做的梦也怪诞。计划半个小时的小憩抻了足足两个小时,被手机的工作提示刺开眼睛,惊觉窗外早已日落。 半山地势云层肉眼可见地低迫了些,落夜沉沉泛着淡薄的粉色,四周安静,耳朵埋进枕头仿佛可以听见心跳声。 睡得不安稳,黎离点开手边的小灯,昏黄的影子里揉了揉眉心。梦的内容曲折真实,但他从头到尾都知道是梦。 终究不值一提罢了。 初识那会黎离才升初中,性格顽劣不服管,惹上了不该惹的,被横截在背人的巷中。 欧阳黎端着冰激凌路过,见状忙挡在混混前面,边帮他边数落你看多危险呐,说了多少次初中生禁止打架,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结果黎离毫发无伤,欧阳黎损失了冰激凌和一根书包带,黎离凶他多管闲事,事后不情不愿补给他一支打翻的冰激凌。 高中欧阳黎选上学生部会长,无数次帮他抹掉迟到纪录,放学搭地铁去吃日料,欧阳黎捏着瓶弹珠汽水连连叹气:说不听,我也打不过你,你到底怎样才会听话一些。 后来奇迹般考进同一所大学,跨专业住进同一个宿舍;依旧温柔如初春融雪的是欧阳黎,薄情地说我不会瞒你,如果你心里膈应,可以不必再来往的同样是他。 云淡风轻好像靠露水就能活,一场兵连祸结的闹剧,自始至终陷进去的只有黎离自己。 黎离曾以为会有个人一直管着他,帮他打架,给他垫背,再在喝醉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一双醉眼懵懂地眨,笑容天真无害,让他自挫风骨更卑微。 不知该不该后悔,没敢在酒醉时刻动心思讨一个亲吻。 而如今心思不该再有,梦也不必再做了。 第34章 “外人。” 三伏天,满城海风带不来更多清凉,欧阳黎像从原来的蒸笼运送到另一个更为煎熬的容器,由里往外湿漉漉得热。 下飞机给父母报了平安,托运的行李没到,欧阳黎在机场的星巴克找了位子等,趁等咖啡的功夫给出差去Z市研修的室友敲消息:我到了。 那边秒回一个[胜利],并附赠偷摸拍的半张工作总结,曝光严重,考虑到拍摄环境艰难,欧阳黎没有嫌弃他。 领导眼皮底下溜号的快乐适用于各个年龄段,群里前天传了张培训大合照,欧阳黎花了五分钟才从几排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找到陈子侑。 不怪他,陈子侑剪了头发以后精神不少,一打眼真的不太像。 刘雅虞调侃他,拾掇这么勤是不是第二春到了,陈子侑呵呵不解释,群里因此小炸了一波,排队艾特欧阳黎。 虽然欧阳黎猜他只是嫌热,但还是给面子回应了一下绯闻—— 欧阳黎:为我们的友谊干杯.jpg 杨靥:…… 冯木难:…… 徐瑶:…… 两分钟后陈子侑回:友谊永存.jpg,再次引起省略号热潮,最后刘雅虞出来控场:闭嘴,太土了! 阿弥陀佛,大帅比要命的老年审美说明了什么呢——上帝都是公平的。 从椰风海韵的头像到阿姨辈惯用的表情包,审美不仅土味,且土得魔性;传染力极强。 当初陈子侑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不能接受帅哥有bug,欧阳黎充耳不闻,私聊里照发不误,堪称精神污染,逐渐带坏了行走在沙雕一线的陈姓弄潮儿。 陈子侑关怀室友的热切与开会时长成正比,会议刚结束就给欧阳黎播了电话,可见无聊得够久:“我靠憋死我了……” 欧阳黎见怪不怪地笑:“你可真像放学撒腿冲到小卖部的小朋友。” 林林总总的人马缓慢散去,背景音繁乱,陈子侑快步避开那片区域,吵闹的世界远去,欧阳黎一把熟悉的嗓音让他浑然冒出劫后重生的松弛。 电梯叮地打开,欧阳黎肩膀夹住手机,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托住背包,艰难翻找包底的钥匙:“你笑什么?” 陈子侑还是笑不停:“没什么,热烈欢迎欧阳老师回家,点外卖的日子到头了。” “在你眼里我难道只是个厨子?”背后的门落锁,欧阳黎听筒重新放回耳边,称职得真像一个厨子:“对了,今晚怎么弄,你回来吃吗?” “回不来,稍后还有个会开,加上吃饭可能得晚点,别忘了给我留门。”陈子侑思量后道。 业务还挺忙,欧阳黎跟着打起官腔:“好的陈总,请问需要给您备夜宵吗?” “夜宵不需要,”欧阳黎收拾东西时窸窸窣窣的杂音和陈总的笑声一同响起:“需要蜂蜜水。” 可见对偏甜又救人于水火的蜂蜜水很有执念了,陈子侑故意闹他,拿这个腔调讲话,半撩不撩的,慢悠悠贴在耳边,不自觉就酥了整片脊背。 手机变成烫手山芋,欧阳黎撂下一句想得倒美便匆匆挂断,对方随后发来半屏哈哈哈哈哈,反复在拉黑边缘试探。 明媚过剩的光被窗帘过滤,浅浅投注在米色地板上,空调开着,没有亟待解决的工作,也没有让他心烦意乱的因素,自称对陈子侑产生抗体的欧阳黎心跳还是不讲道理地多蹦了两下。 没有拖延症的人原地转了两圈,完全忘记门口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露出无所事事的迷茫。 简直不敢相信初识的那段时间,对方身上哪个点让他坚信合租室友是个宇直。 ——宇直个屁,陈子侑摁着他亲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宇直! 他带走的东西不多,空落的行李箱回来沉甸甸的。D市的冬天对他造成太大阴影,特意跨季塞了两件羊绒大衣和围巾。 夏日的白昼漫长,欧阳黎飞机落地已将近傍晚,等他差不多把衣服挂好天空仍擦着小片的白晕。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403少有客人来访,通常不是快递就是外卖,手提方便袋或者纸箱。 而视野内的年轻人面相温和,一身简洁干净的便装,看上去有些苍白。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开门,修长的手指还搭在门铃上。 欧阳黎脑内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这张脸的相关记忆:“请问您找——?” “打扰了,请问陈子侑在家吗?” 走廊的光线略显沉暗,青年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递给他,半只手也一同跃进了光亮的地方:“我是他……朋友,这次有些急事需要他处理,专门来D市找他的。” 声音在朋友前微妙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个形容词又不幸失败了。 欧阳黎接过名片粗略瞄了一眼,有些微微愣住了——很奇怪,他对这张脸完全陌生,却认得这个名字。 性格温柔、大两届的学长、陈子侑本家的邻居。同事间的寥寥八卦拼凑出一个知性青年形象,欧阳黎刻意回避了很少参与,也不知道怎么记住的。 大概如其所说,好听的名字确乎让人印象深刻一些。 “江先生。”欧阳黎眨了眨眼:“之前听说过您。” “你是——”对方的视线顺理成章落到欧阳黎身上,显然困惑于他的身份,但只是寻常打量的目光而已,拘于礼貌十分克制。 欧阳黎主动探手过去:“欧阳黎,陈老师友好分担房租的室友。” 对方没说什么,伸手回握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欧阳黎向后撤了两步,让出玄关的位置,恰如其分地说:“陈老师有事出差了,可能要晚点回来。要不您先进来坐会,或者给他打个电话?” 江薄笙想了想摇头,轻声拒绝了:“不必了,我猜他应该不想在这种场合和我聊。怪我心急,问校方拿了地址,没提前说就来了,也没问他是不是独居。” 说着叹息地笑笑,扯下一张随身的便签写下一行字:“如果子侑回来的话,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他,有一些私事,不太方便当着外人谈。” 欧阳黎愣了一秒,很快保持了笑容:“那您自便。” 江薄笙又寒暄了两句,颔首与他告别。 欧阳黎带上门,送人到电梯间,凝视着电子屏的楼层一点点下沉,内心一阵嘈杂,开始不是滋味了。 他不喜欢外人这个词。 本质上陈子侑和他不同,不是着家的人,亲缘意识十分淡薄。 不是没有过好奇,但涉及到家事和隐私,欧阳黎为人知趣,始终没有过问。一方面出于尊重,另一方面则是留出余地,他到底年长一些,不想在这段关系里落得无所措手。 而江薄笙突来的造访,仿佛让欧阳黎和那些未知陡然建起一丝细薄的联系。 以至于走到看似足够亲密无间的今天,留出的距离中间仍是空白的。 这是无法追责任何人的,被刺痛也只能默默承受。江薄笙或许出于善意,到了欧阳黎耳朵里反成了别有深意的提醒——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一朝矗立港口却从未接近过海,欧阳黎凝望窗外渗墨的天色,许久垂下眼睛——他不想那样。 夜幕不声不息地沉没,城市陷入别与白日的喧哗。会议结束陈子侑被临时抓去续摊,喝了点酒,车留在了Z市,搭同事的顺风车回来的。 熟悉的人知道他酒量不错只是容易上脸,聚会照样不轻易放过他。但这招对旁人就比较有迷惑性,整局数陈子侑喝得最少,到家九点过一点,不算太晚。 九点多,欧阳黎再怎么老人作息也没到睡觉的时候,陈子侑走到楼梯口,往上扫了一眼,客厅的灯居然是灭的。 微醺让昏暗砸醒三分,客厅空荡荡,卧室的门紧闭,陈子侑纳闷地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摸出电视柜里的充电线,乱糟糟缠成一团,解开又费了点时间,重启了才延迟三小时收到欧阳黎发的微信。 oyl:有人找我,出门一趟。 oyl:对了,你朋友傍晚来过,说有转交给你的东西,我放茶几上了。 朋友?什么朋友? 陈子侑一头雾水,知道他住址的并不多,只在学校有存档,所以知道的大多是学校里的老师,陈子侑第一反应是徐瑶。 但徐瑶和他一路回来的,进了城区才分开,再一瞥便签上的字迹,隐忍和平和这一刻瞬间裂得稀碎。 这个字迹他太熟悉了,和十年前如出一辙,一点没变。陈子侑放下闭了闭眼又拿起来,还是不太相信。 ——他怎么来D市了? 门开关带起一阵风,只拂出相当有限的距离,很快被炎夏吞噬消散了。 半晌,欧阳黎面无表情地推开卧室的门。 陈子侑离去匆匆,客厅的大灯忘了关,粗心地连玄关不多不少的鞋子都没有注意到。欧阳黎的影子倒进黑暗之中,迟迟没有走进那片光。 喉咙有点烧。 水杯下垫的纸条抽走了,溅出的液体干成一圈水渍。欧阳黎轻轻抹净,就着杯口抿了小半,回身倒掉重新接了杯凉白开,心说蜂蜜水做甜了,难怪没碰。 手机亮灭好几次,是教师群那帮人在作妖。 今年暑假尤其短,今天开完会明天新带班的教师第一批归校,群众怨声盈路,冯木难发语音揶揄一个个升职主任级别了还不高兴,打一顿就好了。 欧阳黎跟风发个表情,退出来往下滑了滑,找到陈子侑万年不换的狗头头像,下意识打上两句叮嘱,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江薄笙那句话又欲盖弥彰地缩回了手指,赌气般全数删除。 是啊,一个外人这是在干什么呢…… 欧阳黎哼笑一声放下手机,声音安静中清晰可闻,听着讽刺。 从沙发缝里摸出遥控器,欧阳黎随手播到一个台放着,听着节目里热闹的哄笑声,肩膀松散了力气软软塌下,光怪陆离铺入眼底,静静坐了很久。 云端息停的雨水泊了一夜,迟迟没有掉下来。 第35章 你们又不是我 江薄笙留下的地址是去年欧阳黎刚来D市时住的酒店,套房通常备有客室,江薄笙自觉不合适,便和陈子侑约了老地方——那家熟悉的清吧。 重逢怎么也带些岁月的痕迹,但由于缺少过渡期的认知,江薄笙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高中芒刺在背不好惹的少年,暗自做好了争吵的心理建设,真见面反而欲言又止了。 ——陈子侑变了实在太多。 市区明灭的长夜人群熙攘,陈子侑站在林立的灯火之下,幽光衬得身形瘦削,手指虚扶着嘴边衔的烟,一派冷静和漠然。 清吧讲究很少,较比安静,适合说话。 江薄笙长舒一口气:“我给你发过短信,你看到了吗。” 陈子侑捏着一小瓶精酿:“看见了。” 对方又接:“你没回去。” 问的屁话,陈子侑恩都懒得恩了:“昂。” 没有猜测的争吵和矛盾,时间一针针跳得很慢,两人一语一搭地闲聊大串无关的琐事,陈子侑不是来吵架的,口气平叙,但也谈不上耐烦。 江薄笙的感慨发自肺腑:“你变了很多。” “还行吧,你本来也不怎么了解我。”陈子侑把眼镜架回鼻骨,不以为意道:“你今天这么着急找我就是为了叙旧的?不用走程序,有什么话直说吧。” 他想不出有多大的事值得江薄笙从U市大老远跑来一趟,正散着走神,就听见江薄笙说:“伯母去世了。” “哦。”陈子侑注视了会桌角的裂纹,反应平平:“什么时候?” 江薄笙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说:“八月十四,医院联系了她的至亲,没多久又联络了我,两个儿子推脱在国外不能抽身,你又没有音讯,我就自作主张,先替伯母安排了丧事,前日已经下葬了。” 陈子侑又追问:“中间的治疗费用呢?” “我帮忙垫了一下。”江薄笙说。 真得到了迫切渴望的结果,谈不上多解恨。 人活剩一把年纪,继母奔波忙碌了一辈子落得无人送终的下场,而少年时憧憬过的人,三十好几了还在帮他扶持家里,处理他们家的破事。 想到这,陈子侑的心绪颇为拥挤烦躁。 但若是时光倒流,回到四月生日那天,陈子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无视、删除、死不相干。 甚至此时此刻,脑海中都不可避免地闪过——如果江薄笙不来,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些事了。 “行,我替她亲儿子谢谢你,不指望他们做人了,医药费多少告诉我个数。”陈子侑抬起眼:“你要说的就这些了吧?” 江薄笙碰上他的视线:“陵园不远,不去告个别吗?” 不轻不重的试探彻底把陈子侑推上沸点:“薄笙,差不多得了吧。” 烦躁劲压不住,他也没想压:“好人做上瘾了?旁人说这话就算了,你不知道那些年她怎么对我的?还是你觉得我活该被人作贱,我早八百年就想问了,你安的什么心呢。” 陈子侑口气尖锐,眼底渐渐泛起红来:“她千辛万苦把两个儿子养这么大图什么,一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死了有人管吗?房间占我的,人血馒头啃我的,临了了连给她送终的朋友都他妈是我的!” “你也是,她也是,到底是站在什么高度跟我说这些,你们又他妈不是我。” 他很久没发这么大火了,烟灰抖落,把心口烫出个窟窿。 不怪他偏激。 陈子侑曾经偏执地以为那段最坏的日子里,只有江薄笙救得了他。 父亲去世后少了部分经济来源,他们搬过一次家,住进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 整栋楼的隔音很差,江薄笙是他新家对过的邻居,因为要高考图清静,一直一人独居。后来偶然在学校碰见,对方上前打招呼,陈子侑才知道他们同校。 新邻居待人和气,对他很好,比同父异母的兄弟还要亲近。 这种温暖和亲近在陈子侑不谙世事的青春期极为罕见,渐渐由防备到和缓,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柔软来,对江薄笙的感情也慢慢复杂粘稠。 梦大附中的高一和高三不在一个楼,两边隔着一道冬青的灌木墙,但根本拦不住学生。陈子侑的校服让他们班门口折弯的锈钉子刮呲过十多回,照样隔三差五往高三教室跑,是真把这个人当狼狈岁月里唯一的救赎。 高一的冬天,D市稀奇下了一场大雪。 周末江薄笙按例回家,陈子侑说好不回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又回了,上楼走到拐角,就看到江薄笙在门口和继母说话,谈笑风生,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 “母亲从本家寄来两箱柿饼,太多一个人吃不完,一会我拿来些。” “子侑?他其实很聪明的,在校成绩也很好,就是性情急躁了点,考个好大学不是难事。” “他还小,年轻气盛有叛逆期很正常。子侑是我的朋友,在学校我会照管他的,伯母你放心。” 顿时陈子侑涌上一股说不出的膈应。 经历过的苦痛、从中剥离的希望,在江薄笙眼里只是一段必经的青春期,是枉矫过激下的负面情绪,自以为是地拿朋友做抵扣,实在太过可笑和不值得。 这不是陈子侑的过错,甚至不是江薄笙的过错,但他很难不迁怒于人,一并对温柔懂事的邻居产生反感。 而成见一旦形成了,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好感萌生便被扼杀,至今陈子侑都无法分辨死去的到底是不是爱情,多烈多深都太久了,他忘了,谁又知道呢。 不留情面反而牵扯出江薄笙记忆里怪异的熟悉感,他摇摇头说:“你不是孩子了,真不想做没人能逼,但过去的都过去了,伯母已经走了不是吗?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熟悉的腔调,同样的劝解,陈子侑仿佛走回到当年那个老旧小区的拐角,五指收紧栏杆,粘一掌沉积的灰,从头到脚都冻透了。 少顷,陈子侑才接他的话:“的确不是孩子了,但我也不是上帝,得到我的赦免就能往生极乐,我救不了,我过不去,也没人救得了她。她欠我的,死了都是欠我的。” 陈子侑人缘好是真,骨头硬也是真,任身边的风物去去留留,剩下几个真正交心的。有曾经的同窗,更多是自然而然处下的关系。 和年少经历过的事有关,陈子侑挺抵触朋友这个词。 笼统空洞,无论付出真心与否,还是良好人际关系必要的谈资,都是成为朋友的条件。 那时候活得太极端,年少轻狂浑身是刺,后来遇事多了,慢慢琢磨透了一些东西——没找到更好的词形容一段关系之前,朋友的确很管用。 他很少自找没趣,徐瑶说他淡定起来不是人,像大地震依旧超脱播动画片的东京电视台。 陈子侑笑笑没说话。 他大学长过一颗智齿,干挺着不说,拖到整排牙肿痛得不行了才去医院拔牙,缝了五针,血窟窿堵了一天。 大半夜肿着腮帮夜不能寐的时刻,陈子侑突然醒悟,跟自己较劲还他妈不如校门口十块一把的烤面筋香。 ——因为实在不顶用,独立后陈子侑很少跟什么较真,没有任性的条件,颠肺流离都是稀松平常。 心就那么大地方,不能什么都往里头搁。 天亮前雨水细密稠急地落下。 雨线挤涌,飘摇的梧桐叶影影绰绰,欧阳黎睡迷糊了还当在自己床上,闭着眼闷哼一声翻过身,差点整个儿从沙发滚下来。 他居然在沙发睡了一个晚上。 灯光补足了亮度,雨天总是安宁得让人犯困,欧阳黎十点半要去学校开会,只好打消再睡回笼觉的念头起身洗漱。 镜子里那张脸简直不能看,大帅比少有这么不精致的时候。欧阳黎探了把一夜之间冒出的胡茬,认命地拿起刮胡刀。 没人给他盖张毯子,调小电视音量,能睡到天亮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夜间悄然降温,僵硬的肩膀和轻微的头痛无一不在提醒他,沙发过夜等一个人这样的傻事,不要再做了。 会议开始前,新同事过来介绍自己,晏寒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据传家里有背景,某财阀的小儿子,一毕业就被安排进附中。 不过晏寒本人没什么野心,抽条个头,脑筋活泛,谈吐一副和名字不太相符的活泼,举手投足还是少年人的明朗。问候了一圈就乖乖回去坐着了,欧阳黎不太在意有的没的,对他印象还不错。 例行会议依旧没什么东西可讲,身旁晏寒手指灵活,一支笔转出许多花样,欧阳黎觉得有趣,不动声色瞧了半天。 对面徐瑶坐如针毡,焦躁症似的扣桌面砸凹进去的小/洞,就差掏手机给陈子侑发消息:干什么呢!你老公都要跑啦!!! 会议快到下午才结束,欧阳黎精神萎靡,拒绝了同事的午餐邀请,化郁闷为食欲,斥巨资去美食一条街买了一个人绝对吃不完的量回家。 门只锁了一道,有人比他早回来了。 掸掸沾湿的衣角,轻手轻脚地进门,拖鞋踩出细碎的声音。陈子侑站在小厨房的阳台,目光所及只有背影,但欧阳黎知道他在抽烟。 他假装和气地开口:“下次记得开换气扇,不然壁纸会留垢。” 窗栓闭起,欧阳黎没等对方言语抬手抽走一根,动作娴熟地点完火又随手把火机丢回原处,弯出一点笑容:“吸烟有害健康是谁说的?” 陈子侑吐出一口烟雾,咧嘴:“之前戒了,压力大没忍住,抽完这根就不抽了。” “我抽上一根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欧阳黎弹掉烟灰:“对了,昨晚忘记问了,你几点回来的?” “没回,有点事耽搁了。”陈子侑追问:“你呢,去哪儿了?又是那个叫黎离的找你?” “恩,我在D市也没几个朋友,你知道的。”欧阳黎面不改色地扯谎。把烟摁灭侧身出去时无意蹭到了陈子侑肩膀:“要吃东西吗?炸串我买了好多,吃不完又要剩下。” “欧阳老师。” 陈子侑唤了一声,随即转过身,难以平复的浮躁写在脸上,像打了一场败仗,痛戳他的软肋。 “——什么都行,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前后两句话没有任何关联,被陈子侑从未如此强烈的情绪带动,震得欧阳黎片刻恍神,不得不挪开眼神避散,心里愈发堵得慌。 欧阳黎别扭地冷漠着,很想问你还想我说什么呢。 ——是我知道你一夜未归,还是我连个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这股劲儿从昨天就拧着,计划了半个月的告白堵在那怎么也说不出口,江薄笙留的伤口还未愈合,新鲜着,分明沉痛,一时半会合不上的。 欧阳黎怕了,半截烟扔进垃圾桶,镇定地苦笑: “没有。” 第36章 冷战是虐恋开始第一步 陈子侑发觉有时候勤劳不是一个好习惯。 如果他没有失眠,没有听见欧阳黎放轻的走动和关门声,没有碰半凉的面包片和没煮的牛奶,没有早到了半小时,就不用面对整个班抄作业,转头就走没有尊严,推门进去又一定非常尴尬的难题。 “英语阅读有做的吗!” “劳驾历史选择做完的有没有啊?” “有没有大佬把数学冲刺高考的大题写完了?!要正确率高的那种,时间紧迫课代表马上要收了!” 杨洛假期回老家避暑,山坳里没有网,趟河抓河蟹混了二十几天,返校前两天回家才想起补作业这回事。 钟孟远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看热闹:“啧啧啧,借你没问题,叫声远哥听听?” 答案面前无尊严,杨洛毫无心理负担:“远哥远哥!您行行好,数学和地理写不完老李和老欧不得撕了我。” “地理居然不写?老欧是你我能对付的男人吗,抄五十遍警告。”钟孟远顺手翻了翻桌上其他套卷,惊呆了:“嚯,化学也没做完啊?班主任的课都敢空,big胆!” “害,陈老师你还不知道吗,也就翻翻前后那几页,从来不认真看,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杨洛满不在乎:“他那么懒,写满了自己都不看。我打赌今天陈老师肯定最后一个到。” 话音刚落,陈子侑不慎手一抖,把教室门推开了。 “……” 众人齐齐看去,顿时鸦雀无声。 钢笔悬空的笔水滴落出一个点,钟孟远尽了同学之情,郑重又同情地帮杨洛把没写完的化学作业往里掖了掖。 新学期高二的教室从三楼搬到四楼,多了两盆垂榕,和二十三层台阶。 “你,英语作业交出来!”钟孟远从练习册摞的斜塔里探出脑袋。 英语练习册特别厚,三十几本钟孟远抱不住,得来回换手,他太容易出汗了,两鬓亮晶晶的。 明明英语就在桌洞最上一层,江川默不作声地找了两分钟,找到了瞧他乱晃,皱眉说:“那么沉不会先放一部分在桌子上吗。” “你管呢我乐意抱着,我还能一口气抱到办公室!”钟孟远说罢吐吐舌头跑了,校服系在腰上,两个袖子系得松散了,绊自己一跟头:“——哎呦!我靠吓死我了……” 真是傻子……江川捂起眼睛。 同班有好处也有坏处,噩梦般的开学考、社团招新节,钟孟远人缘好又全能,校园活跃分子忙得脚不沾地,有空就趴着补觉,骚扰江川的次数都少了。 开学换过一回座位,陈子侑特意把两人调开,座位隔山隔海。江川有事没事去另一侧转悠,有时候钟孟远的座位上空落落铺着上节课的课本,有时候趴着颗头毛柔软的脑袋。 校服团在怀里,烈日烤着额角的汗,少年缩进墙边亮堂又湿润,光看就觉得热。江川站了片刻,回座抽了几张纸巾,压在他桌下。 虽说是‘宿敌’,但江川从未把钟孟远当成要针锋相对的人,反而钟孟远时常宣扬他们关系不好,到处传播他的黑历史,搞得人尽皆知。 第一天上课,钟孟远精神头远比现在充沛,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面镜子,角度刁钻地往山海那头晃。企图偷看暗恋对象,被冯木难逮个正着,叫起来背中国近代重大事件时间表。 后来作案工具没来得及没收,直接碎了。 镜子外壳浅紫色的,贴了爱心贴纸,花里胡哨江川看了就讨厌,干脆找事把镜子摔了。 钟孟远看着裂纹的镜面满脸难过,还因为这事跟他吵。 这江川就不乐意了——拿光晃我就算了,还拿别的姑娘送的镜子晃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是不是有病! 江川郁闷得不行,想早恋怎么这么难。 太阳让窗框割了一块,浅光顺风流噼里啪啦往里掉,精神涣散的下午,钟孟远杵着腮帮,眯上半扇眼睛,百无聊赖地跟读课文,少时淹没在一片金色里。 古文行至第四段落,视线右上切入一张锯齿颇具风格的纸。 边角歪歪扭扭,每条楞都不整齐,前卫得可以当艺术品展览。钟孟远顺这个方向抬头,见三点钟方向刘启龙拿书挡在课桌前面,比比划划让他看字条。 - 阿远!隔壁班一姑娘让我问你***! 钟孟远这种外向又明朗帅气的男孩子在学生时代是很讨人喜欢的,偷偷打听联系方式的不在少数,前几天那面镜子就是女孩子送给他的。 不是第一回 碰见这事了,钟孟远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正大光明打起小差:告诉她远哥不玩QQ,有种加微信! 艺术品出去巡回一圈,很快返航: - 你不玩QQ怎么还冲黄钻? - 哎呀借口嘛,你咋这么一根筋!给了一个就肯定得给第二个,你远哥***能随便外传嘛,这都不懂! - 你玩微信是真的吗 - 当然是真的啊 - 哦,那你微信号多少? - 就我手机号,一搜就有,诶老刘我发现个事,你最近字练得不错啊,有江大神的神韵! 这回纸条传回去迟迟没有回音,天晴朗得不像话,手指的影子陷下桌角,钟孟远都快等困了纸条才辗转回到他手里,勾手低头瞄一眼,登时精神了。 没有适才拙劣扮丑的笔迹,最后一行笔体娟秀端正——你知道我字什么样? 最难堪莫过于现场抓包,英语课代表收作业没少以权谋私,他当然认得江川的字什么样!他还模仿过呢!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钟孟远像只炸了毛的猫般错愕抬头,刘雅虞不知何时从讲台走到他身边,笑容暗含杀机:“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下课好好跟我说说。” 钟孟远:“……” 直到下课钟孟远都没琢磨清楚哪个点能挑痛江川神经,中途截胡硬要凑这个热闹,殊不知能让江川加入群聊的,只有篮球和钟孟远。 所幸刘雅虞没太计较,转头警告其他人说:“你们班主任最近忙,别给他找事。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自己。” 继母过世后的吊丧和下葬都由江薄笙一手主持,江薄笙因为公事在D事逗留几日,天大的人情不得不还,况且于情于理,本家也需要陈子侑露面。 陈子侑嘴上说不想管,和继母更没有血缘关系可以追究,但不管怎么说,继母在国内可以称之为‘家人’的,只剩他一个了,终究不能免俗。 他本家在D市附近的小城,不远。几天间陈子侑开车往返两个城市,除了上课不常在校,晚自习也找了高一的老师代课:“小晏,今天麻烦了。” “好的哥,没事。”晏寒规矩地答。 “又找人代班?”欧阳黎放下教案改判起了作业,眼睛停留在纸面。 有其他同事在,陈子侑没有说得很清楚:“私事,回头和你细说。” 欧阳黎佯装不在意地提了提嘴边:“没关系,外人也不好掺和,要留门的话提前说一声。”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外人了——”陈子侑对江薄笙无意的冒犯毫不知情,被呛得不明所以,不巧外面有老师叫他,被迫缩回碰他的手,力道轻轻压在肩膀上:“有空我们聊聊。” “先等你有空再说吧,你最近挺忙,我下班回家就没见你在过。”欧阳黎嗤笑一声视作耳旁风,依旧垂眸干手上的事。 陈子侑迈出门前回头看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铃声打响欧阳黎也去上课了,晏寒戳戳对面:“刚才咋回事,夫妻吵架啦?” “啊?”冯木难一头雾水:“我觉得挺好的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晏寒手握证据,底气很足:“你不觉得欧阳老师阴阳怪气的吗?” 年轻人紧跟时尚潮流,晏寒第一天就在校论坛注册了马甲,连夜爬完校友创作的十几万字文理双煞的爱情故事,剧情跌宕起伏,顺理成章沦为附中催婚大队一员。 ——冷战可是虐恋开始的第一步。 “没觉得,论坛小说看多了吧。”冯木难翻白眼道:“劝你别管他们,深扒的下场永远是被秀一脸。” 长夜扑空,夜阑几颗扑朔的星。 欧阳黎新接一届高三,晚自习结束得晚,日日将近十一点下班,校门外来接的家长围着,挨山塞海竟还十分热闹。 从学校回公寓途经两个大路口,抄近路就快许多,通常欧阳黎都和陈子侑一起走大路,顶着黄昏的余晖浮光买晚饭,很少走这条路。 窄路只有一人半宽,灯光微弱,尽头转过弯上几层台阶,直接通往公寓群后身。年久失修的后门半开,锈铁推开蹭出尖锐的摩擦声,聊胜于无。 微妙了一整天的空气在发觉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那一刻冰冻至了极点。 靠在车窗说话的是陈子侑,也可能不是。 但那件小人牵手排队跳舞的短袖除了他室友,欧阳黎想不到其他沙雕了。 陈子侑背对着他,这个角度无法辨析表情,但他认出了江薄笙。和对方脸上端着的笑意。 画面十分和谐,让他连上前熟络打声招呼的勇气也拿不出来。 尽管不愿承认,但那一瞬被抽干空气的呛水错觉,让欧阳黎切实地感受到了怅然——是喜欢他的。 冷静随呼吸分崩离析,欧阳黎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比谁都懂得给自己留余地,这段时日藏着掖着的小心思没道半句先自暴自弃地灰心了。 欧阳黎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一秒都不愿意多呆。生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冲过去把人拉走了。 事已至此欧阳黎已经搞不清尊严和体面有什么用,值得死命抓住不放。 门口的收件箱有段时间没整理,塞满了各类账单和广告,拉开哗啦洒出几封。 近期疲劳过度导致的脑供血不足,欧阳黎蹲下的时候眼前发黑了一会,几秒的视觉失灵让心情更糟了。 路过垃圾桶,欧阳黎没有扔掉那些租房广告,犹豫了一会收进包里,带回了家。 第37章 你理我干嘛? 阳景公寓是学区内少见的精装房,附近有许多十几年前的老楼,小半出租给附中沿路推车谋生的小商贩。 天蒙蒙亮的时候车轱辘碾过吸水砖,到了深夜再咕噜噜推回来,来往安静又热闹,是片烟火气十分浓重的地方。 D市的企划谈得很顺利,江薄笙今天是来告别的。车子停靠在门口,陈子侑站在车旁和他说话,被来来往往的几波人打断了好几次,如此几番才安静下来。 江薄笙笑着说:“看来你在D市过得很好。”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有多熟,陈子侑扶着车窗一阵失语,解释半句都嫌多余,半天憋出句话:“……我在哪儿过得都挺好。” 处理后事,自然一地鸡毛亟待清理,陈子侑又带着三分不情愿,一直沉浸在烦躁中迟迟没收拾好心情。 继母那边的亲戚大多和他交涉不深,对待他没有太尖刻,想象之外的顺利让他松了口气。 不过因为他的出现,反倒让他不曾露面的两个兄弟落了不少话柄,事已至此,陈子侑已经懒得再费心管其他的了。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此行耗费太多精力,与家里的牵系松了一端,重新安置本就是磨人的事,陈子侑自认做了最大的让步,江薄笙不知道是固执还是做派老成,坚持把陵园地址给了他:“留着也好,或许有一天你改主意了呢。” 礼节上的事,陈子侑夹住纸条,看也不看随意揉进口袋:“麻烦你跑一趟了,回去小心点。” “公司在D市有中意的项目,原也要来。”江薄笙调整了下坐姿,说:“时间太仓促,不然应该请你和你男朋友吃顿饭的。” 对方是聪明人,猜中并不令陈子侑意外,反而按住额头道:“我俩好着呢,求求你赶紧走吧,别给我添乱了。” “所以呢,算过去了吗?”对方突然发问。 沉默掩饰了晃神。 车灯拉成两个光点,耳边滑过风声,拉回了飘远的思绪,陈子侑跺跺脚,没有回答他,因为自己都想不通这一遭。 半月前买的烟剩大半盒揣在兜里,陈子侑下意识去摸,没翻到打火机,便忍下作罢了。 既然接手了烂摊子,去趟陵园扫墓无可厚非,尽孝尽善更像是本分——供上白菊和香烛,宣告前半生的恩怨就此了结,想来都要苍老许多。 家人在陈子侑心中是个死结,早在童年扎了根,逃离后十年间的自欺欺人,和捅破窗户纸那一刻的焦炙,无一不戳穿他还介意,还尚未得到解脱。 他是真心喜欢欧阳黎这个人,行事不愿太敷衍。 只是一段心事搁置良久,这么多年的情绪裹着,自行剖解也需要时间,开口不是那么容易的。 然而欧阳黎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翌日到了饭点,陈子侑路过门口,探头扫了一眼:“老欧呢?” 文科办公室只剩晏寒,也正好要锁门吃饭,外套穿了一半,钥匙拿在手里:“哦,刚才跟黎董走了,应该是出去吃了吧。” “怎么,你也认识黎离?”陈子侑眼神凉凉的,奇奇怪怪的劲儿又上来了:“他是什么A市首富吗,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倒也没有,他排第二……晏寒弱弱地想。 直觉不妙,晏寒讪笑着开脱:“不熟不熟,人家只当我是泛泛之辈。A市商圈一共没几号人,想在名利场里混黎董总得认识的。” S社和晏家的公司常有经济上的往来,晏寒在某次晚宴上有幸见过这位极其年轻的商业巨匠。黎离对他颇为赏识,问过他离开公司后的去向,去年还发出过S社主办的艺术展邀请。 食堂的人已经撤了一波了,剩下几个下午没课扎堆闲聊的,徐瑶添完餐盘坐回来:“欧阳老师呀?我出校门拿快递看着他走的,旁边的好像是他朋友吧。” 陈子侑本来就心烦,闻言极其阴沉地一暼:“看见了你不告诉我?” 不是你让我别往里掺和的吗!躺枪无辜人士在内心咆哮。 “年轻人,做事别太急躁,”刘雅虞捧着手机给老公发消息,时不时抬眼嘲笑道:“前几周你不在,人欧阳老师不一样有说有笑跟我们吃饭嘛,你一顿饭找不到人而已,有什么的呀。” 杨靥活跃在吃瓜一线:“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帅哥的朋友也都是帅哥,这年头高富帅有的是,但高富帅单身还让我亲眼见到的不多了。啧啧啧那脸,那腿……” “别说了,再说我们陈老师该有危机感了。”刘雅虞笑着又补一句:“不过人家小年轻看着是不错,S社老板,钻石王老五。” “一个是同居室友,一个是同窗竹马,大三角修罗场,竹马突遇天降,ta究竟该何去何从?文案我都帮你想好了,我可以。” 老好人的人设立得稳,女同志拿他开涮已经屡见不鲜。 今时不同往日。眼看陈子侑气压越来越低,徐瑶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帮忙圆场:“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所以你和欧阳老师的友谊才情比金坚!” 一搭腔又被集火了:“闭嘴,吃你的饭。” 徐瑶:“……” 另一边黎离刚下飞机,没叫人提车,行李丢给秘书了,只揣了个手机,到附中的时候包都没拿。 欧阳黎不知道他今天来,手头工作没清理干净,走不了太远,思前想后,最后问他要不要吃附中食堂,遭严辞拒绝后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厅。 “唉,食堂的招牌冒菜真的很好吃。”欧阳黎惋惜道。 黎离竖起中指:“滚,老子又不是第一天在这边混,鬼才上你当。” 上次欧阳黎跟他摊牌之后,黎离飞到国外散心,两个多月没回国,拖到S社新电影开机在即,助理催了三十多个国际长途,才满不情愿地踏上回程。 单方面的动情和放手都比纠缠过的更容易释然,黎离因此庆幸,扑面凌冽的海风令他呼吸不畅,却浑生出空前未有的解脱感。 还好,他不知道。 人生漫长,黎离不喜欢带着什么走,舍割了最压抑的心事,好不容易不惦记这人了,回来照例去见了面。 结果一见面消化了两个月的愤激全涨回来了:“搬家?欧阳黎你他妈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换个房子换个心情。” 以黎离对他的了解,对方显然不是习惯于将情绪外露的人,内敛沉稳,就算是在正式场合之外的场合,也很难见他不得体的样子。 此刻欧阳黎明显沉默许多,不发话,面前一盘辣子鸡盖浇饭,只有腮帮缓慢得动。 黎离往后靠靠,长吁口气:“房子找好了?” “还没,挺难的。”欧阳黎笑着摇头,铲口饭半天不下嘴。 “赶紧吃,按这个速度你得吃到第二天。”黎离腹诽真他妈打开新世界,老大爷不絮絮叨叨的他还不习惯了:“瞧你那样,失恋的脸色都没你吓人,有矛盾不当面解决,在这装安好顶屁用,作不作。” “小陈老师说要找我聊,现在聊也是吵架。”欧阳黎疲倦地说:“先搬走各自冷静一下再说吧。” 具体情况他不太想开口,反正黎离也不爱听:“随你便,你就算了,别人的事别跟我讲啊,老子懒得听。” 他因为舍不得割断多年情分选择放下欧阳黎,不代表对前情敌的滤镜也一起摘掉了,听见陈子侑的名字还是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单就今天而言,误会嘛,两句话解决的事,黎离完全没get到对方颓丧的意义,只觉得两个人都矫情得很,可见人间悲喜并不互通。 天际抹了层锈,夜色漫压下来。 高三放学晚一些,欧阳黎出教学楼看见陈子侑双手插兜,晚上十点多穿着半袖坐在花坛边,反应都慢了一拍:“有事找我?” 对方在的教学楼更靠近校门,且和高三之间往返要五六分钟,除了专程来一趟没有别的可能了。 陈子侑挥挥手:“等你呢。” 回去还是那条小路,以前陈子侑总说嫌挤,影响他们并排交流感情。这次绕到分岔路口,欧阳黎却主动提出走这边近一些,先一步静默地一前一后。 前路狭长多折望不到尽头,下一盏路灯之前,陈子侑快走两步扯住他:“在生什么气?” 类似句式陈子侑用过很多次,是关心,也是求和的信号之一,但欧阳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僵硬难捱。 大抵心理作用作祟,觉出对方语调里的焦虑,欧阳黎敷衍道:“没生气。” 陈子侑心领神会地停下来。 沉默了少时,欧阳黎自我放弃般补充道:“好吧,我最近确实因为一些事脑子很乱,但现在不想谈,你也别惦记,我们没必要因为这个吵架。” “可是你不开心。” 欧阳黎干脆死倔到底:“我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陈子侑轻轻叹气:“……你听话,别闹脾气。” “我闹脾气?” 欧阳黎不喜欢把关系闹僵,张营当面造谣他都能视而不见不计较,和陈子侑更又多了层暧昧关系,就算顾及情面也不该走到这一步。 夜晚容易矫情,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谈不上理智了。 “你真的不必关心我怎么想,没怎么想。反正有什么事你不是也没打算告诉我吗,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说到底室友而已,我都没有管你了,你理我开不开心干嘛?” 欧阳黎笑容嘲薄,少见的连名带姓叫他,说这些的时候整条眼眶发酸: “陈子侑,不至于的。我是爱操心,但我不犯贱。” “……” 明知是气话,音量大动干戈,尾音却踩得很轻,点到为止地不愿多说了。 难过得悲凉,陈子侑眼神里带着不忍,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勒得欧阳黎蹙起眉。 鲜为人知的小事,欧阳黎右手食指第二节 的侧面有一块浅浅的疤。 初中的烫伤,已经有些年头了,他有点疤痕体质,愈合后留下块小疮,写字时每每扫见,都能隐隐回忆起那种刺扎的细小痛感。 现在不用看就能想起来了。 夜风急遽而过,欧阳黎扭过脸不和他对视,费力控制着声线平稳:“站在这大家都不好看,你别闹了,回去吧。” 月亮磕碎了一碴,冷光漫过苍白,夏天快要过去了。 第38章 你在哪去? 重找住处并非容易事,从下定决心搬走开始,欧阳黎咨询了好几家中介,历时大半个月才找到一处差不多的。 学区外的loft小户型公寓,七层建有电梯,刷卡准入,环境幽静,价格也合适。 只不过位置略偏,坐电车到学校差不多六十多分钟,还要转线,有时候晚自习放学晚了末班车都可能赶不上,确实远了点。 正巧周末,黎离抽空跟去看了,大老板的眼光颇为挑剔,从头嫌弃到脚:“远,而且也太小了,路程来回两个小时,你每天要几点起?” 而且D市一共才多大,黎离相当不服气:“这破房子有什么好的,我的总统套房哪里不如它了!” “是,你的总统套最舒服。” 路过邮局,欧阳黎取了几张快递单,顺着他说:“我在日本租的房子你又不是没看过,不也住过来了。再说马上该期中考了,早点定下也好。” 说来说去还是私人恩怨,黎离冷笑着讥讽:“反正就是哪儿都比阳景公寓强?” 对方竟然堂而皇之地点头:“对,总比同住一个屋檐互相添堵强。” 相处已久,欧阳黎的性格其实很好理解,事事追求妥贴,圆融却不温吞,偶尔有口不随心的成分,但总体称得上坦率。 如今主动冷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也要避嫌,不清不楚地拉扯的小学生行为太不像他了。 “真搞不懂,你图什么呢……”黎离打从心底费解:“这么纠结干嘛不直接辞职回J市得了,你们教授巴不得你回去,留下干嘛,存心报复?” “一定要说得那么直白吗,”日光乍停,落在指尖留下残存的温度,欧阳黎不愿承认,短促的笑音透出些许难过:“可能……还放不下吧。” “……”黎离牙根酸倒。 这出戏码换谁演他都淡定,唯独欧阳黎不行,倒胃口,雷得他半天张不开嘴,提拉米苏吃一半生生噎住了。 聋了聋了,那个自私又薄情的人怎么这样了?你冷酷无情拿话怼我的那个劲儿呢?被狗吃了? 这股恋爱脑自带的明媚忧伤太少见了,愤懑过后黎离居然有点想笑:“你和陈干伯真是一对璧人,最适合互相折磨,单留哪个都是人间祸害。” 周末之后是期中考。 上午的两场考完,扛过第一波炮火的小朋友迅速散去,几个老师留下清点试卷。齐主任进来时刚训过走廊打闹的学生,身上还带着肃清的气场:“陈老师,完事了去人事部签下字。” 陈子侑茫然:“签什么?” “迁址证明,欧阳老师不是要搬家吗,人事部要登记的。正好今天你在这,室友过去签字证明存个备份。” ' 走廊的嘈吵逐渐平息,陈子侑磨着牙根:“什么时候的事?” 齐主任怎么也没料到陈子侑不知情,比他还震惊:“不是几周前就跟人事部提了吗,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你们俩住一个屋的你不知道?” 见陈子侑又要往他那瞪,徐瑶翻个白眼,彻底怒了:“大哥你不上网吗?论坛传疯了好吗,附中还有谁不知道!” 觉得不对又找补道:“除了你!” 办公室无线网的信号不好,论坛界面卡成黑屏,上面两个圆圈打转,切成流量才登录成功。 “哪个是?”陈子侑翻了前三页没找到搬家相关字眼,脸色愈发难看。 “你看哪个最不像哪个就是了。” 【资源】学霸礼包免费送^_^1000+同学都在抢! 3461L 但是说了这么多,根本没人证实是实锤教地理的要搬家好吗?不懂你们嘲讽啥[白眼] 3462L 又见洗地的…… 教地理的亲自去齐老大那儿说的,要是楼主不被罚站还听不见呢!这还能有错? 3466L 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事锤得死死的了 但教地理的实属我校顶流了,搬个家整出这么多事(。) 3473L 害 她们哪儿是为了搬家[无语] 文理cp房子塌了举不起大旗了罢辽 3479L 附议[烟] 3485L 不懂前面的什么逻辑,怎么就房子塌了?又不是转校,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教地理的还和教化学的还在同一个班,完全没差好吧??? 3502L 怎么还有人这么说啊…… 搬家难道不就是关系不好了吗?不然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搬走做什么_>` 3516L 别说了,我cp要BE了[流泪] 3523L 不我不相信,除非他们亲口承认! 3525L 楼上去吧,希望你活着回来(。) 3532L 直接问本人不太好吧?还是旁敲侧击一下室友好一些? 3546L 别了吧……上次体测的事迹历历在目,教化学的真的不好惹[发抖] 3626L 看不下去了…… 我得友情提醒一下各位,他们再帅再绝也只是两个普通人,正经八百的人民教师,不出道,没有营业,恶意揣测不好吧? (顺便老娘是顺题目摸过来找资料的,莫名其妙吃了三千个回贴的瓜!日。) …… 陈子侑好气又好笑。 这些天他每当想找欧阳黎说话,对方就以工作累了为借口躲进房间,在学校又因为教学楼不同打不上照面;周末整日找不到人,回来也是一副莫挨老子的冷峻脸色。 陈子侑以为他还为上次的事生气,打算等过段时间再给他赔个不是,把话说清楚, 原定的校考临时改了出题范围,多加了三课内容,手里的题几乎推翻重来不说,陈子侑负责总审核,太多破事砸在眼前,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没留心欧阳黎在想什么。 于是他就直接发现了欧阳黎在做什么。 不是不理解对方的性情,相反,陈子侑非常羡慕这份说放手就放手的底气。 他知道欧阳黎狠心,毕竟对方钻牛角尖,一部分还是他的过失。 看淡了太多去留,自以为刀枪不入,而当事端牵发自身,察觉到即将成为被欧阳黎放弃的一部分时,焦涩的情绪破土而出,冲毁所剩不多的理智,汇聚成一个想法——你怎么能不要我。 陈子侑从没否认过对欧阳黎的种种少儿不宜的想法。 是喜欢,是占有,也是爱。 午休过去一半,教室只有零星几个女生聚在一块复习,陈子侑进来问你们监考老师呢,一个个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欧阳老师早就走了。” 陈子侑转身要走,却被人叫住了:“那个,陈老师!” 徐美智低着头,咬咬牙还是问了:“听说欧阳老师要搬走了,是真的吗?” 陈子侑不耐烦地甩下句话:“走个屁!” 因为论坛那篇帖子,徐美智丧了好几天,对突来的转折反应还有点迟钝,恍惚道:“不对,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你们听见刚才陈老师说什么了吗?” 孟栗雅点头又点头,王嘉安抚地扶住她的肩:“淡定宝贝,我懂,你cp逆了,陈欧是真的。” 上星期订的家具今天送到,考试结束欧阳黎直接打车去了新公寓,安置清理完已接近凌晨。 手机设了静音,忙完才看见陈子侑打来的几通未接,想想时间对方应该休息了,便没有回拨。 水电床褥都是现成的,欧阳黎没搭末班车,在这边留宿了一晚。 行李早收拾好了,占分量的大多是书和冬天的衣服,欧阳黎提前寄走了大部分,小物件塞进行李箱,准备早起坐第一班电车把剩下的带走。 晨间有场阵雨,欧阳黎没带伞,车站回来的一路淋得十分狼狈,水湿的潮气糊在身上难受,踏进电梯第一时间脱掉了大衣。 室内一片沉寂,欧阳黎插门锁的动作收得很小心,连拖鞋都免了,赤脚穿过客厅同时松了领带,打算换身衣服再走。 卧室已然空荡,私人物品除了铺陈整齐的被褥和小行李箱,和刚入住的那天几乎没什么两样。 纵使习惯了离别,说没有不舍是骗人的。 他和陈子侑牵过手接过吻,一朝情切慎密,又堪堪肤浅止步,脉路盘枝错节,生长得不明不白。 感情的付出不能量度计算,成年人之间适可而止反倒是好事。 欧阳黎自诩是个自私的人,没真情实感为什么人伤心伤神,自由放肆了三十年,被从不在思虑范围的情感绊住手脚,想来不禁觉得荒谬。 于是乱流中主动退后一步,以冗忙当借口麻痹神经,以至于这时才尝到了一丝迟缓的惘然和心痛。 秋初的黎明掺进凉意,窗外层叠的雨声不绝于耳,水雾弥漫,没有光照进来。 摸黑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欧阳黎把钥匙和没结的房租搁在桌角,搬出行李箱,随便捡了套衣服。 对方从未提过,他也就不知道陈子侑眠浅,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吵醒他的,背后的卧室不合时宜的门响,欧阳黎木然停了下来,脊背瞬间僵直。 啪。客厅开了灯。 灯光打了满背淌过脚面,欧阳黎迟钝地放下衬衫,怔怔回头,酸涩的瞳仁适应了光线,撞上一个黑眼圈重得吓人的陈子侑,大脑一片空白。 要命,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场合。 理智叫他冷静,欧阳黎往下压了压音色,张嘴听着还算正常:“抱歉,吵醒你了?” 对方拧眉注视着他,浅淡却看不透,身上还是昨天穿的那套衣服,不知道睡过没有。 欧阳黎心里发虚,堆出一点笑:“我……回来拿点东西。” ‘马上就走’没来得及说出口,陈子侑听不下去地朝他走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逼得欧阳黎不得不站起身,下一秒便被勒紧了手腕,推回房间。 合租的日子不短了,对方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无精打采地叫困,很少见他真的动气,以至于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里,一些小事欧阳黎是忽略不计的—— 比如陈子侑比他高一些,摘下眼镜的瞳孔是浅浅的棕色,睡眠不足的时候非常具有攻击性,力气大得惊人。 用了相当凶狠的力道,欧阳黎抽手尝试推开,然而水平和初中相比并无长进,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眼,差点踩到散乱摊开的箱子,被一把推搡到墙边。 几个动作发生在瞬间,陈子侑单手利落将他按在墙上,摔上门用极度起床气的恶霸语气,哑着嗓子问:“你往哪去?” 熟悉又陌生的异样直逼胸口。 骨骼间的心跳声声打在鼓膜,乱雨落在他头上。 tbc.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微博见w 第39章 “你不是喜欢我吗。” 光源隔绝在门板之外,世界又还原为初始的混沌。 雨势浩大,温度空冷,陈子侑和他视线交缠,悄悄错开便能热吻。欧阳黎心里打鼓,可对方看起来并不急迫,落力没有半分松懈,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 陈子侑眼里有他无法解读的东西,起码暴戾和凶狠都太不像他。 奇怪的是,明明印象里没有被粗暴对待的痕迹,欧阳黎却莫名觉得熟悉这种空气的逼仄。 相贴得近,欧阳黎双手被按过头顶,对方膝盖卡在他两/腿/之/间,身体禁箍着动弹不得。 一个完全下位的糟糕姿势,欧阳黎维持着表面的若无其事,好声好气地说:“你先放开。” 陈子侑置若罔闻,热息贴着脸侧,让干什么偏不干什么,膝盖恶意往上顶了顶,暗示性地磨蹭着腿根,陌生又危险。 “放开!”欧阳黎一个激灵,他哪儿受得了这个,不住地挣动,滚了两下喉结,口气明显不如刚才和缓了:“陈子侑你放开!好好说话!” 是教训犯错的学生才会摆出的神态,多日的乏累积攒,失了往日的清爽,故作严肃更显得好欺负,色厉内荏得可怜。 “现在你想说话了?”陈子侑怒极反笑,眼底阴沉:“是不是只有我这样,你才肯听我说话?” (剩余部分烦请微博搜索@勺堂 相关微博评论区,观看本文精髓′_>`) (看似针锋相对实质你情我愿的angry sex,文里只为了我写得爽不具备参考价值,陈欧是错误典型,不要学?现实一定要做好前/戏和带/tao。) 第40章 我必须握紧 D市的秋一直不太像秋,白日温热多风,温度要靠下雨才肯降下一点,染上冬至的几分寒冻。 离高考只剩一百多天,模拟考在即,早读时间学生忙着刷题,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只听见细微的笔动和翻书声。 穿过走廊上三楼医务室,老张掏出钥匙没转一半,衣角就被猛地抓住了:“大夫……大夫救命啊!!” “……”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高三楼里频繁跑医务室的就那几个,现在拽他衣角求救的更是常客。 隔三差五来一趟,时不时顶着淤青进来,捂着脸喊疼,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疼。有时候午饭都在这吃,医务室搞得跟在自己宿舍似的。 “上课时间又去哪儿野了?过来我看看。” 老张本想处理完伤口打发他赶紧回去上课去,白大褂都没披,让人坐下卷起裤腿一摸膝盖:“哎呦祖宗,大早上又作啥妖摔成这样啊?” 白晟抖净校服上的干叶子:“睡过头校门关了,翻墙进来没发挥好,不小心磕的。” 话说出来老张压根不信:“得了吧,翻个墙能弄成软组织挫伤?” 对方底气不足:“所以说……翻车了嘛。” 附中最晚七点十分到校,锁门后学生会风纪在校门口守着,迟到了影响出勤率,要扣德育分的。 压线进校这种傻事白晟肯定不能干,万一玩呲了,再不幸遇上哪个领导挨顿数落,太亏,再说不就一个校门,这点困难能困住他? ——没翻过墙的高中生涯是不完整的。 谁想这次没踩好,脚滑跌进南墙的灌木丛,软组织轻度挫伤,韧带也伤了。 喷了药要冷敷,毛巾捂上来白晟笑模样端不住了:“哎哎哎您轻点轻点!疼、疼!” “知道疼呢?还好伤得轻,不让你去医院拍磁共振就不错了,忍着点。”老张边包扎边说:“一会和你们班主任打声招呼,最近别做激烈运动了。” “不跟班主任说还没这事呢……”白晟嘟囔。 可能对自己的翻墙技术过于自信,白晟一手蹬上石砖,一手拨通班主任的电话,借力轻巧跃上,刚接通一秒,没等那边说话他先开始了: “喂喂?欧阳老师是我,我是白晟!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今天睡过头了……但是这样的,昨儿我做了个梦,梦里陈老师让我帮忙,您说我哪敢不从是吧?然后因为太沉迷陈老师布置给我的任务,一不小心就起晚了。” “……”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白晟先把书包丢下去,反手攀住墙沿,正要往下跳,忽然听见另一头阴森森地开腔:“哦,敢情你平时就是这么忽悠你们班主任的?” 卧!槽! 白晟顿时激起满背的鸡皮疙瘩,脚滑没蹬住,失去平衡向右栽去。 幸亏墙体不高,加上灌木丛及时缓冲,只摔了膝盖,脸被树枝刮了一下,跌坐在书包上时白晟还在懵。 声线平淡,一开口白晟就认出来了。 他们班的化学课也是陈子侑给他们上,他又在辩论队待过一段时间,带队老师的声音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但他不敢认,甚至不敢说话——白晟已经不想追问给欧阳黎打电话怎么打到陈子侑那去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不想吃瓜还硬往人嘴里塞的? 刚放下手机没一会,黎离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陈子侑手指触上屏幕顿了顿,扫了眼熟睡的人,掩上门,才出声:“喂。” 张口的声音不对,黎离奇怪地看了眼屏幕,清清嗓:“我找欧阳黎。” “知道,他接不了。”陈子侑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应。 另一头愣了愣,忽然打通神经:“……你是不是陈子侑?” 他和陈子侑从没正式见过面,连声音也没听过,却微妙地保持着心知肚明互相看不顺眼的情敌关系,该喝的醋一点没耽误。 “是我,欧阳老师正睡着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吧。”陈子侑装模作样地口嗨:“唉不应该啊,昨晚就干了一次怎么累成这样,可能上年纪了?体力还是不太行。” 妈的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 上午黎离在公司开会,脸色让旁边助理看到吓了一跳,黎离气得想吃人也得忍着:“……我他妈果然看不上你!” 他越生气陈子侑越开心,趁他没挂电话,翘着脚乐呵呵道:“无所谓,反正我也特别不待见你。” 良久雨势渐弱,草木的枝叶顺着窗框淌水,溅成落雨一地。 前一晚欧阳黎闭上眼睛就断断续续地做梦,虽不至于枕戈待旦,但也掉进几幕朝夕的无涯梦境,精神上筋疲力尽;加之陈子侑没给他留搞事情的力气,满涨的情/欲之后迎撞无止的乏倦。 欧阳黎眼前阵阵发黑,近几年他不是没哭过,生活总有颓丧绝望的时候,只是没想到水分还可以挤出这么多。 阖着眼睛,纵容着对方抚过尚红发潮的眼角,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腿/间残/留的东西淅沥地往下淌,陈子侑拽过被子替他捻好,难得缱绻温情地说睡吧,出去端了盆热水和毛巾,回来欧阳黎已经睡下了。 陈子侑跟学校请了假,安排好代课的老师,烧水煮粥,偶然扫见窗台,动作略有停顿。 几盆浇透了水的花草长势良好,欧阳黎当宝贝似的悉心照料一年多,临了却没有选择带走,可怜兮兮地滴着水。 陈子侑想了想,把花挪了进来。 欧阳黎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室内的光线依旧称不上亮堂。 翻身扯出一阵不正常的腰酸,人瞬间清醒了大半,一大串荒唐事浮现在脑海,欧阳黎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乱七八糟地转了一大圈才飘回现实。 有隔壁的失败案例,欧阳黎卧室的窗帘特意选得很厚,风雨暂息,日光从罅隙里倾泻,透出些许不清透的微亮。 欧阳黎稍稍挪了下/身体,尝试往床头柜边上摸索,结果手机没抓到,手被人轻轻圈住了。 “……” 讲道理,毫无预兆挨/顿/操,事后欧阳黎不冷脸都对不起他的属性,冷酷地打掉了他的手。 刚睡醒的喉咙干痒,没等他说话,对方又递过一杯温水来,搞得欧阳黎有气都没处撒。 要不是现在哪哪儿不舒服,按头做零的血海深仇必须要报,起码要踹几脚泄愤。陈子侑没有给他机会,转过身面对欧阳黎席地而坐,把窗帘拉开条缝。 窗外阴云流动消散,吐出几块明晰的晴朗,秋意的阳煦一下子跃上床面,打在欧阳黎的轮廓,脸庞得以明亮。 《雨声绕梁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看久便入了迷。 当然,陈子侑不是因为欧阳黎长得好看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如此失控,这张脸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陈子侑抬手擦过颧骨,滑下捻了捻他被咬破的嘴角,和脖颈的几处明显的红痕。指腹的温度比刚睡醒的人凉一些,动作浅尝辄止,好好的安抚搞得像耍流氓。 扫过的地方泛起阵阵麻痒,欧阳黎过敏似的搓了搓手臂,白他一眼腹诽都十一月了,哪儿来的蚊子。 面对喜欢的人欧阳黎还是心软,没舍得晾他太久,尚在气头的声音闷闷的:“你想说什么?” 他一松口,陈子侑的表情放松了些:“你想听什么就说什么。” “只要你想听,我什么都告诉你,有话好好说,说不清动手也行,你打,我让着你……” 撑上床沿,陈子侑摩挲着对方后脑的碎发,和他额角相抵,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只要你别一声不响离开,别放弃我。” 真诚而动情,欧阳黎许久说不出话。 陈子侑的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沉甸甸压得快要喘不上气。 陈子侑很少向谁倾吐心事,一是心有芥蒂,二是没必要。吃够了原生家庭的苦头,因此活得更明白,血缘维系的感情尚且如此,想必其他更不会体面。 约定俗成的事,他不信亲缘,更不信人心,茶余饭后的八卦罢了,谁又真正在乎? 欧阳黎的出现无疑是个转机,真诚包容,坦荡柔软,包裹了陈子侑情绪失控时无意中伤害他的那些刺。 喜欢上他是必然的结果。 而欧阳黎指控你没打算告诉我的时候,眼尾隐忍的湿意顷刻倒流进了他的身体,沉进心尖,拉扯着生生往下坠,让陈子侑如履薄冰,百口莫辩。 因为不管怎么辩驳,答案都不会是对方想要的;因为再怎么解释,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没有告诉他。 是真的痛,也是真的如鲠在喉,只能看着欧阳黎的恼火和埋怨扑通一声落海,陷进漩涡了无痕迹。 如果没有江薄笙来这一遭,陈子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提这事,偏偏命运当头一棒,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些,这本就是个死局,理该是破败的结果。 可陈子侑就是执意想挽回个什么。 无法握紧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过去无法改变,他不强求;但失去欧阳黎,他不愿意。 陈子侑自觉不无辜,也尝到了作茧自缚的苦果,既然回避没有意义,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 过程没有那么顺利,但也绝非他想象中的艰涩。 陈子侑语速很慢,欧阳黎看他的眼神始终含着顾惜,深重多了一半分担,剖开心脏袒露于众他竟没觉得疼,中间没有停顿,落下的每一句都很坚定。 “我无法救赎任何人,也不需要被任何人拯救,没有人少了谁就不能活,我撑的起,也不在乎。” 掠过这双漂亮的眼瞳,陈子侑缓缓吐了口气:“但无论你爱我与否,我都不可能让步。” “我在乎,我必须握紧。”他说:“所以为了我们之间不搞成囚/禁play,保险起见还是希望你爱我。” 沉了半晌,欧阳黎挑起眉,笑意快从眼睛里跳出来:“你老实说,这段台词编了多久?” “是告白。”陈子侑扬扬下巴:“去年打的草稿,刚才润色了一下,理科生得理解,我刚背熟,你醒得正是时候。” 让他说点正经话实在不容易,欧阳黎摇摇头,安静了会突然想起正事:“不过我那边的房子……” “退了,违约金我付。”陈子侑斩钉截铁。 欧阳黎问了最现实的问题:“你有钱吗?” D市房价其实称不上贵,但要是算上押金和违约金数目也不小了,陈子侑不太自信:“多少?” 欧阳黎说了个数字,陈子侑思考了下,怂怂地迂回道:“那什么,支持分期吗?或者你给我个答复,我立马卖/身抵债?” 欧阳黎愣了愣,就势埋进陈子侑的肩膀,胸腔震动,笑声的热息喷在颈间又含糊传进耳中,许久抬起的眼睛浮着亮晶晶的成分,一声叹息长达三秒。 确实是叹息,只不过掺了几丝勾人的笑意,早已摸不透意图。 陈子侑把人揽过去,吻落在了眼角,权当自己知道了。 第41章 我的爱人 新房的租约合同只签了三个月,现在解约的违约金比押金还高,欧阳黎也不缺那点房租钱,不如自然等到合约期满,期间根据陈子侑表现随时反悔。 陈子侑为了赔罪,斥重金叫了外卖,杏鲍菇炖排骨,蔬菜三鲜汤,还有欧阳黎最爱吃的那家生煎。 外卖提上来,欧阳黎扒开塑料袋看了看:“没有海鲜粥吗?” “海鲜不行,那什么完得忌口。”陈子侑讲完荤话又很人道主义地挽袖子:“不过如果你实在想喝,我现在给你煲素粥。” 一听这话,欧阳黎连连拒绝:“那还是算了, 请你打杂以外不要进厨房。” 陈子侑做饭的功力他是领教过的——不能说车祸现场,毕竟常年在外闯荡,说完全不会做饭不现实,两三个家常小炒没问题,沾荤腥的主菜就不太行了。 但重点不在这里,欧阳黎就是好奇,明明是按着食谱一板一眼做的,在他眼皮底下加水勾芡,怎么还能做出一股不伦不类的味道。 陈子侑对他的评价颇有微词:“怎么说话的,虽然不能和你比吧,但我读研的时候没钱,饭都自己做的,肯定能吃。” 欧阳黎听罢咽下夹生的排骨,堆起笑容给陈子侑夹菜:“好的,那你多吃点,这盘都是你的,别浪费粮食。” “……” 前一阵因为搬家,贴身的衣物全让欧阳黎寄走了,睡衣得借陈子侑的穿。 对方翻箱倒柜,拿了套新的给他,他俩身量相近,欧阳黎穿着挺合身,就是袖筒稍稍长了些,遮了点手腕。 一朝冷战的室友晃身成为恋人,上车后成功补票,是会冒出些莫名幼稚的想法触动恋爱神经的。 经历过的几段交往中,欧阳黎往往是占据主导的那方,对恋人的腻味行为一向比较纵容。他自身也是偏好浪漫的人,哪怕后来分手了,脑门被贴上性冷淡的标签,仅有的这项优点仍然为人称道。 欧阳黎表面看来很好交于,实际内心始终有道屏障,类似于缺乏安全感、避免伤害的自我保护。 遇上陈子侑这种阴魂不散又脸皮极厚,反复在防线试探逾越的类型,他原以为会稍有抵触,不料竟接受得非常顺利。 收拾好躺回床上,闭眼前欧阳黎还在思考。 难不成与陈子侑长时间过从亲密,免疫了? 侧卧自带的床太小,欧阳黎入住后换了张大的,宽整一米五,搬进来有些占位置,但床面着实宽敞了许多,躺两个人富富有余。 夜深人静,没有月光和滴答转向的影子,只有沁凉甚微的长风。 房间主人睡得安稳,身侧陈子侑收回目光,闭眼又睁开,久久无法安眠,不禁苦叹自作孽不可活。 他已经干瞪眼一个多小时了,再不睡闹铃都该响了。 新鲜解锁恋人关系,欧阳黎这个易羞易傲娇的性子竟对同睡一张床的事情看得挺开,痛快得陈子侑都懵了一下。 不过前提是不能搞小动作,他今天不想做,明天还要上班, 陈子侑独居的时候私生活也算得上干净,自然会尊重恋人的意见,再说禁/欲一年多了,这点事算什么? 陈子侑拍拍胸脯,是男人就同居! 欧阳黎点点头,往右边挪了挪,腾出一半床位给他,又招呼他赶紧把用剩的凡士林拿走,看见了就菊花疼。 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陈子侑反悔了——这特么还不如睡沙发呢。 欧阳黎的睡眠质量很好,身边多个人翻动起身都惊扰不了他,睡熟了迷迷糊糊勾住陈子侑的腰,身子倚过去,枕舒服了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脑袋,面容恬静舒展,疑做了场好梦。 陈子侑有苦说不出。 美色当前却不能动,美色还总诱惑他,尽管美色不是故意的。陈子侑一手揉了揉无意识撒娇的恋人,一手挡住眼睛。 苍天啊,快他妈天亮吧。 第二天早上欧阳黎补足精神容光焕发,陈子侑连续几宿失眠,一脸肾虚样。 “又没睡好?这怎么行……”一无所知的欧阳黎关切道:“睡眠不足容易导致机体免疫下降的,晚上回家我给你煮杯热牛奶吧?可以安神的。” 陈子侑摆摆手示意没事,心里发誓再也不骚了,再这么折腾下去真受不住,是男人就得分房。 迥然的精神状态在两个班溜一圈,学生两相对比以为磕到了新糖,各个狂喜乱舞,之前的陈欧传言不攻自破,欧陈回归顶流重新扛起cp大旗,出门都要横着走,恐怕论坛风向又要变了。 午休有人问及此事,欧阳黎一噎,断不可能把细节抖落出去,在陈子侑揶揄的眼神下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是这样的,之前我们积压的矛盾有点多,趁这个机会解决了一下。” 众人作专心吃饭状,耳朵竖得老高。 画风如此熟悉,陈子侑知道他又要胡说八道了,凑到其耳边小声说:“大爷,商量一下,这回能编个像样点的吗?比豆腐脑和月饼高级就行。” 欧阳黎眨眨右眼,算是默许。 学生时代欧阳黎担任了的多年学生会主席,官话腹稿几乎信手拈来,干部不是白当的,杜撰功力相当深厚。 虽然故事听起来还是极不靠谱,但全程没有偏离人设,情节跌宕起伏,陈子侑听完快爱上自己了。 “太下饭了,倒垃圾不准时这点非常符合陈老师好吃懒做的形象。”冯木难竖起大拇指。 杨靥兴奋地拍拍手:“建议投稿短佩,从此我对陈老师的崇敬又加深了一层。” “结尾再加一句灵感来源现实生活。”刘雅虞低头欣赏着刚做的美甲:“相信我欧阳老师,你会火的。” “行啊你!”徐瑶趁机挤兑陈子侑:“中间那段太英勇了不像你啊,居然为了室友跟无良中介大战三百回合?” 陈子侑眼里的白痴二字呼之欲出:“我那是为室友吗,我为的是男朋友!” 失望,徐瑶对这个遍地恩爱狗的世界极度失望。 偶尔也打打游戏。 欧阳黎玩抽卡类简直开了上帝视角般的富有,要什么来什么,换成技术流就不管用了,选好角色形象后对着id栏冥思苦想,取名:人生就像一杯茶。 “我这么取名行吗?”老大爷侧头问。 陈子侑已经习惯了:“挺好的。” 当晚,陈子侑跟着换了情侣名:人生就像一杯茶的精神小伙。 两个id排排站的冲击感太强烈,同组开黑的冯木难和徐瑶分分钟想退组:“你俩怕不是有病吧……” “是他有病。”欧阳黎颇为嫌弃,挪开了两个身位:“别站我旁边,画风都变了。” “我靠,怎么还嫌弃上我了??”陈子侑不干了:“请问你用中老年表情包勾/引我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吗!!” 开着语音,徐瑶被迫听完全程,怒斥这种明撕暗秀的行为,点进陈子侑私聊愤慨道: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我要把你和欧阳老师扔进附中人工湖! 人生就像一杯茶的精神小伙隔好久才回:谢谢,老欧最近一直念着试试冬泳呢,不用捞我们了[呲牙] 徐瑶:? 过了两个星期,十二月初D市天连阴了几天,趁着晴好的周末,欧阳黎陪陈子侑去了趟陵园祭扫。 陵园规模不大,地方倒是好地方,地点距离D市不远,出城向西走一小段高速,开上山道后四十分钟左右。 祭扫是陈子侑自己提的,理由很简单:年末太忙,而且过年多半要跟欧阳黎回J市,就这个周末还算空。 出门前欧阳黎特意查了黄历,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侵泡几年,到头来还是要信老祖宗,架不住衰神加持,进山前堵车硬堵了一个多小时。 车内烘着暖气,电台原本在播一档情感类节目,刚讲到婆媳关系就被欧阳黎摁掉换成了摇滚乐,听着倒不困了。 其实来之前陈子侑一直在犹豫。 上周洗衣服的时候顺手掏兜,摸出那张快揉烂了的纸条,头脑一热,给进度条补了一管鸡血。 但这玩意又不是玩游戏达成就,消耗十年都没和解的事,是不是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得到个结果,他并不确定。 他有些心焦和困惑,但这点负面情绪和繁重的现实比起来不值一提,陈子侑没有把这些情绪摆在明面上,面上照旧过日子。 反倒一向稳妥淡定的欧阳黎坐不住了,除去陈子侑那份又订了花束和素酒,路上换了四个电台。还怕有他在场,陈子侑近乡情怯不好受,隔着车窗连问带比划:“要不你去,我就在车上坐着等吧?” 陈子侑心里发笑,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脆弱,但这种不和谐的紧张感发生在欧阳黎身上很玄妙,把骨子里的那股淡漠搅得甜稠可爱,整个人青涩不少。 陈子侑不太适应,但感觉不坏。 陈子侑走过去替他拉开车门,有点腻乎地说:“不成,这么帅的男朋友不给人看多可惜?赶紧下来。” 日落半山,西昃漫染整片山林渡成柔润的暖色,林草凋落,缓步而行周遭寂静,尤显墓位的苍凉。 ——所有的设想都不靠谱,人只有走到那一步才能感同身受。 墓碑上记刻着姓名籍贯,生卒年月以及安葬日期,旁边是她的遗照。用的还是年轻时候的照片,两鬓青黑,和记忆里的女人相差无几。 不知道是不是继母交代过的意思,没让后来的人看到她苍老后的模样。陈子侑觉得这样挺好,免去了很多世俗的伤春悲秋。 陈子侑记忆力不错,没有脸盲,戴上眼镜视力良好,何况这张脸,他实实在在地恨过足长的岁月。 不过此刻内心已然平静,或多或少的触景生情罢,面对这位故人的墓座,他只觉得悲凉。 不是说现在不恨了,迄今为止他对继母的印象仍然没有一丝扭转,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过去的那段岁月已经逐渐淡化、退出了生活,不再支配着他的生命。 而他的生命里,早已融入更温暖的事物,更珍贵的感情和更重要的人,值得他去付诸一生。 欧阳黎上了香,摆好花和祭品退到陈子侑身后,薄利的晚风里紧了紧衣领,沉默地陪他站了很久。 从背影看陈子侑站姿肃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他想起了很多东西,好的坏的,揪心的释然的,诸多画面交错,停在那个快结束的夏夜—— ‘所以呢,算过去了吗?’ 斜阳晚照,陈子侑盯着墓碑上的某个光点,许久未开口的声音微微下沉,他低声说: “过不去,但我放下了。” 回去便不急了,陈子侑降了车速顺山道慢慢开着,欧阳黎有些困了,头枕椅背闭目养神。 突然远方一串烟花窜上天空,灰沉的天色顷刻点燃,更多光亮簇拥着人间。 今夜没有星辰,却比星星还要闪耀。 D市没有禁放烟花,所以并不少见,往日只能从高墙楼阁间窥见丁点颜色。 此刻在山道昂头,天际如此寥廓,视野开阔,漫天花火尽碎于空,犹如火树银花,欧阳黎屏住呼吸,心脏短暂疼了一下。 他见过本物的火树银花。 去二子玉川看烟火大会的那天很热,东京十月的夜晚罕见的三十一度高温。他被朋友拉着去占位,挤得汗流狭背,实在算不得多曼妙的回忆。 今晚夜风凉爽,烟火升得很高,炸开在眼底,流曳出萤火星河。 “小陈老师?小陈老师!陈子侑!别开车了快来看!有烟花!” 对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嚷嚷着走夜路不好要赶快下山的。 陈子侑停下车,亲近又无奈地看着他,目光温和深邃,眼底染了无边星空和欧阳黎的背影,心跳以外听不清任何声音。 心软得措手不及,像被雨水打湿,尔后围墙塌碎,更多潮水灌进来。 对方伏在窗边笑得开怀,样子很像小孩,手下意识往身后摸索,被陈子侑乍然抓紧,一把牵住,便不放手了。 我的爱人啊。 你看,我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生活寡淡无趣,每个月掰手指算发工资的日子,无谓时间的更迭,不抱期待,不怀希望,混吃等死。 但因为你探头探脑的背影好让人喜欢,我突然渴望时间快进或倒流,再和你共渡一次,几次,无数次。 fin. 作者有话说: 写完我的宝贝们啦!初中全员be的时代唯一一对甜甜的白月光qw 写给自己满足私欲的作品,敬我最好最喧嚣的少年时代。 感谢阅读,我们有缘再见(′▽`)ノ? 第42章 番外 听说有人想看婚后日常? 欧阳黎严重怀疑陈子侑给他家人下了蛊。 他是恋家的人,父母上了年纪,元旦两边折腾可能赶不及,除夕是肯定要回家陪老人过年的。 今年陈子侑跟他一起回,拎着送给老两口的见面礼,刚下飞机就收到冯女士的消息——出机场不用叫车,家里派了车来接,饭都做好了,阿姨亲自下的厨。 欧阳黎偏头看了眼他手机,似真似假地抱怨:“唉,我都没这待遇。”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陈子侑这家伙身上有一种招女性疼爱的特质,一进门迅速俘获了丈母娘芳心,陪吃陪聊天,干什么都讨丈母娘喜欢。 冯女士对这个干儿子满意得不行,相貌端正,教师的职业稳定,有车,独立稳重又好脾气,他爸见着也说:“恩,这次选的人不错,看着靠谱。” 今年他们家的亲戚没聚在一块过年,除夕四口人聚在客厅包饺子聊天,水果切好的,北方人零点煮饺子,一样舒心,其乐融融。 晚上欧阳黎和陈子侑坐沙发无所事事地吃水果,冯女士推开欧阳黎:“水果是给客人切的,你跟着瞎吃什么,起开,我和小陈说会话。” 就连正月初五到他家玩的欧阳枫都抱着陈子侑胳膊求他辅导寒假作业。 “怎么了,是我讲的不好吗?”欧阳黎抚着小姑娘后脑勺。 欧阳枫叛变了还振振有词:“当然不是呀,大侄子虽然也很帅啦,但我喜欢子侑哥哥这个类型的!” 小姑娘古灵精怪,又聪明又会撒娇,去年两人冷战期间给欧阳黎打过电话:“大侄子你不和子侑哥哥好了吗?他最近都不理我啦。” 欧阳黎哄她:“没有的事,他比较忙。” 小枫听他口气知道要凉了,连忙安慰道:“没关系大侄子,虽然你们分手了,我也很吃子侑哥哥那个类型,但在我心中大侄子永远是最帅的!” 欧阳黎无奈地苦笑:“……好的。” 全员陈子侑推,亲儿子委屈,这年过不下去了,叹口气转身上楼了。 没一会陈子侑跟着上来了,转了一圈在阁楼的小阳台找到抽烟的欧阳黎。 团圆的日子各家都燃着灯,驱散了月色的寒光,听着遥远的笑声,嘈杂、热闹又心怀安宁。 欧阳黎斜靠在栏杆,烟线把他拽进烟火气又抽离,听到脚步声磕磕烟灰,无声地冲他笑了笑。 大帅比抽个烟都性感,笑容夹带着几分孩子气,陈子侑盯着他出神,一想到成功把这人糟蹋了,内心顿时涌上一股隐秘的快乐。 于是伸出手凑到欧阳黎眼前,呼吸缠到一块,半张脸埋在他颈窝里揉蹭,单手不安分地往腰上摸:“需要按摩吗大爷?体验按摩的妙手,体贴心灵的呵护。” “求你不要这么油腻,好好说话。”欧阳黎被弄着痒,笑着躲他推他。 嘴上说着,躲避却很敷衍,到底让人衔着后颈留下个吻痕,被陈子侑的体温烘着,欧阳黎的手都暖了,脸颊红扑扑地往上提衣领:“家里人在呢,收着点。” “知道,没发现我最近态度端正得能当少先大队长了么。”陈子侑吃完豆腐不满足地咋舌:“吃不到肉总得喝口汤,” 欧阳黎让他说得脸热,刻意转移话题:“怎么这么快就聊完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陈子侑不戳穿,笑着抽走他的烟,附身过来吻在嘴边,贴着他耳根说:“我让他们少说几句,给我点时间哄你,不然回去跪搓衣板的还是我。” 说是陪老人过年,实际两人只呆了两周不到,学校开学没办法,订的正月十三的飞机,十五没过上,冯女士塞给他们一大盒自家包的元宵,嘱咐好几遍要吃。 回去正好还有两天开学,趁这两天,陈子侑去A市和大学学弟见了一面。 精致的老年人追求仪式感,年前就暗搓搓研究求婚戒指,计划求婚场地,还天真地自以为瞒得很好。 陈子侑路过看见了全当自己眼瞎,不知道。但他也觉得求婚这事不能太草率,思来想去想起做珠宝设计的学弟来。 小学弟头脑聪明,实打实的天才型选手,大学陈子侑在化工院,楚征在设计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因为社团节借场地有了私交。 前几年楚征毕业在A市成立工作室,陈子侑发完广告,顺手帮他揽了四张订单。 自己的事上陈子侑一向好说话,但对求婚戒指异常较真,设计稿画了三款没定下来,最后约在工作室附近的咖啡厅面谈。 陈子侑和楚征差三届,但因为楚征跳级上来的,两人整整差了六岁。 设计方面的东西陈子侑不太懂,词汇库里只有好看和不好看,凭着欧阳黎的喜好选定了一款:“就这个吧,尺寸小的那个内侧字母刻我名,打样做好了我再来看看。” 选定的是一对纯手工制作的磨砂做旧款,白金通身,不规则的金色开槽汇聚成星辰,正中心镶了钻。 聊完正事,楚征开始八卦:“学长,你当初和欧阳老师是怎么好上的啊?” 他俩的事陈子侑不爱跟外人谈,笑眯眯道:“长久以来的默契。” “就这?”楚征听说对方爱人人帅腿长,远近闻名的学院男神,能拐但手绝对不是一般人,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当初靠什么追求的我嫂子啊?” 嫂子两个字成功取悦了对方,陈子侑回忆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本正经道:“靠我不要脸吧。” “……” 对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良久楚征说:“学长你下回不想聊直说就行,糊弄完现在我俩都挺尴尬的……” 陈子侑:“…相信我,这句真不是。” 欧阳黎的生日刚好在情人节,瞒不瞒意义不大,都有礼物拿,而且人气颇高,连起来可绕附中三圈,陈子侑作为妇女之友收到的巧克力也不少,为了方便早上特意开了车。 整日过得吵吵闹闹,陈子侑戒指盒在兜里揣了一天,惦记着找时机把戒指送出去,眼看走到楼梯口了,在家求婚太不像话,于是一狠心一咬牙,在家门口开了口:“我跟你说个事。” “恩?”欧阳黎掏钥匙中途回头看他。 “你听了可能会不太高兴,还可能会不理我,以防万一我先给你道个歉。” 距离陈子侑生日还有两个多月,陈子侑清清嗓,牵起他的手:“我知道为了这事你花了很多心思,但我想在三十岁之前完成件大事,所以抢先了一步。” “元旦晚会那天写的新年愿望,我想了半天,觉得好像该有的都有了,就写了希望欧阳老师身体健康,毕竟真没什么缺的。” 他笑着摇头:“以前总抱怨非,运气不好,但仔细想想老天爷对我还算不错,攒了二十九年的运气,靠一张搞错的调职报告把你送给我了,我还求什么呢。” 欧阳黎大概猜到了对方想干什么,眼底闪过慌张的神色,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抓住手,难为情地低头:“别、别在这……” 陈子侑不管,把玩着欧阳黎的指节,一一抚过,最后落在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按了下:“我愿意刷碗,拖地,照顾你,愿意周末做家务,尽量不炸厨房,愿意满怀希望,毫无保留,毫不吝啬地爱你。” 更多的情意融化在薄凉的夜风,陈子侑缓慢地单膝点地,视线稍稍抬起,在眼圈微红的人面前晃了晃戒指:“不知道欧阳老师,愿不愿意嫁给我?” 【END.】 后记: 早知道要写番外前面还写作话干嘛…… 想说的都在上一章作话里啦,老年人身体不是很好,下篇尽量多存些稿,大家有缘再见啦(′▽`)ノ? 这回真没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